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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相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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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强 |
刘相平:全球化概念下
理解台湾问题
非常荣幸参加思想者论坛,第一个要讲的问题就是我们对台湾研究的水平以及对台湾的民情民意的把握。应该说,我们现在对台湾的情况还是比较熟悉的,是能够抓住他们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发展的基本脉络和走向的。现在虽然我们暂时去不了岛内,但通过微信等途径还能与台湾岛内的学者保持联系,台湾的报纸、媒体也是能看得到的。
怎么样把台湾问题放在一定的框架或高度来理解,我认为有三个角度:第一个是全球化的框架,现在全球化如火如荼、无法阻挡。这其中包括几个概念,第一个是现代世界国际体系;第二个是民族国家;第三个是广泛联系、相互依赖,这种依赖涉及政治、经济、社会、文化乃至军事等方方面面;第四个是全球化不等于一体化,全球化并不意味着国家就一定会统一,在全球化过程当中,国家分裂的概率也是存在的。
在全球化过程当中,虽然国际组织、跨国公司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但是民族国家依然是全球化的主体。民族国家就必然存在民族主义,民族主义是好还是坏,现在评价都不一样。欧洲在18世纪、19世纪享受了民族主义的好处,他们现在却反过来批评民族主义,而我们近代以来备受列强欺凌侵略、现在国家尚未完全统一、在发展过程中也受到外部环境不友善的挤压,因此,还是要举起民族主义的旗帜,所以我们和西方国家双方在理念上是有错位和落差的。我们用民族主义叙事方式去讲我们的故事,人家可能就不太容易接受。但是全球化的框架内,我们跟任何国家、地区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跟台湾也是这样,因此在相互依赖的框架下,因为民族主义情绪发生重大战争的概率是比较小的。有观点说中美之间会打起来,我觉得不太可能,打起来绝对就是两败俱伤。
第二个高度,还是要站在中国的内政角度来看,那就是维护中国的主权,这一点是绝对不能放松的。即使在全球化时代民族国家依然是对内增进人民福祉、对外保护人民利益和安全的主要载体。全球化的主体,人类历史发展到今天,维护主权依然是每个国家自己的使命,谁都不敢在主权上面有任何让步。
第三个高度就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台湾问题不能给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拖后腿,最好是能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增加助力。应该说,这么多年两岸交流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对中国式现代化起了相当的作用,包括经济、政治、社会、科技、高等教育等诸多方面。在大陆改革开放过程中尤其是在改革开放初期,我们跟台湾之间的交流对我们有很大帮助,这一点是要承认的。当前,两岸关系复杂严峻,我们应该牢牢把握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大局,想方设法将危机转换为机遇,为中国式现代化创造良好的环境。台湾问题不能够去阻止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这个是要把握的。
第二个大问题,我们对台研究的盲点、弱点和造成的原因,我觉得我们在把握台湾问题和两岸关系发展的主要脉络上是没有问题的,但在某些细节具体问题上我们的把握未必很准确。一方面,可能有些研究者会有立场,会有一厢情愿的想法,把自己的想法带到台湾事件发展的过程当中去,指望着按照自己的设想发展,但是事与愿违,所以会出现偏差。
另外就是一手资料的取得。民调是瞭解台湾的一个重要方式和途径,但台湾的民调五花八门,蓝营有蓝营的,绿营有绿营的,未必可信。台湾的某些民调,有时候它不是台湾民意的反映,而是引导台湾民意的工具,这让人颇为疑虑。有段时间我们觉得《美丽岛电子报》的民调还比较客观,实际上它也是有自己的立场和倾向性的。但我们现在没办法自己去岛内做实地调查,只能看他们的报纸新闻,有时候就会失真。今天我就发现当年我看的一些材料是不正确的,所以这方面也是一个问题。
第三个问题,我们研究的困难,在我们研究队伍的建设方面,可持续发展的动力和条件不足。现在的年轻人确实不太愿意做台湾研究,升职和评奖都面临困难。安身才能立命,这些都是现实性的困难。当然,台湾问题很重要,我们还是得做,要不忘初心、抱持着家国情怀去研究。
最后是人才问题。现在这种情况下,研究台湾问题的人还能找得到,但未必能找到真正的人才。我举个例子,现在我们招了那么多台湾的学生来,他们本应该成为推动两岸和平发展、推动国家完全统一进程的中流砥柱,但现在来我们这边读书的台湾学生不少人水平不尽人意,这样何来影响力?所以我们要招到优秀的人才,让别人感受到他们是有能力、有水平的。
李鹏:谢谢刘所长,下面有请信强老师,信强老师是做涉外研究的,他也是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的副主任,所以我们今天几位评论员还是有一些互补的。
信强:大陆研究水平稳步提升
台美学者出现断代问题
当前整体涉台研究的特点,最重要的首先是参照系的选择,不管从纵向还是横向的参照系来看,我个人还是比较有信心的,我觉得大陆现在的水平是相当高的。如果我们纵向去比较,跟10年前、20年前甚至30年前比较,总体水平肯定是有了很大幅度的提升。
而如果横向比较,也可以用两个参照系,一个是跟岛内学界比,另外一个就是跟美国做台湾研究的学者去比。我个人感觉,无论是岛内研究大陆的学者,还是美国研究大陆、台湾、两岸关系的学者,近些年来都出现了世代更替,甚至某种程度的“断代”问题。就美国而论,他们许多老一辈专家像傅高义、李侃如、卜睿哲、蓝普顿、包道格、容安澜,对台湾问题、对两岸关系非常瞭解,他们对整个历史的来龙去脉、很多决策的细节瞭若指掌,对政策也有很精准的把握,无论是著书还是撰文,都有很多精深独到的见解,也令我十分佩服。但这一批老一代学者年事已高,大多已逐渐淡出涉台研究的第一线,甚至已经作古离世。而再往下一代,到了40、50岁左右年龄的专家学者,尤其是一些近几年风头很劲、曝光率很高的年轻学者和智库研究人员,其中有很多人往往缺乏关于台湾问题的必要知识储备和积累,对两岸关系曲折复杂的历史进程缺乏基本的瞭解,有些人对中文的理解程度也很低,甚至根本不懂中文,由此导致他们的研究水平也远不如老一辈学人。
台湾这方面也存在类似的问题,岛内许多老一辈专家学者确实是有很高的专业研究和政策研究水平,这点毋庸置疑,但年轻一代的很多岛内学者对于两岸问题的认知和把握,在精准度、前瞻性、格局、视野等方面恐怕都要大为逊色。从上述纵向和横向两个维度来比较,我认为我们的研究水平是在不断地稳步提升,而且在与岛内和美国中青年一代学人的比较和竞争中,大陆学界正在逐渐占据优势。
但我们无疑也面临着许多问题,存在许多研究上的短板。例如对岛内政治、经济、社会等方面的情况还是要依靠岛内资讯,如通过岛内民调进行选举预测等。大陆学界能够自主掌握的资讯、资料、材料还很不周全,所以这方面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包括研究方法的创新,尤其是跨学科的研究,也颇有不足,从而导致我们在预测、分析和应对岛内一些重大事件方面也常常陷于被动。
此外,现在大陆的涉台研究,部分成果恐怕有些过于偏重政策描述、解释和阐发,实事求是地讲,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学术研究。由于缺乏必要的学理性和严谨的研究方法,没有充实的完备的历史文献或资料支撑,也导致一些研究较为空泛,流于表面。
至于涉台研究的盲点和难点,我觉得首先就是跟过去相比,这几年我们其实对于岛内情况的瞭解有些脱节,因为大量的两岸交往、接触的机会,包括入岛调研的机会,现在都被中止了,使得很多大陆学者,包括我自己在内,无法对岛内政情、社情、民情有亲身的体验和感受。相关的一些资料和资讯,台湾当局方面也在刻意地对大陆进行资讯遮断和阻隔,使我们获取岛内一手资料、瞭解岛内时局发展变得更为艰难。
第二个盲点,我们中国大陆对涉台国际因素的研究还颇有不足。我是做美国研究的,事实上从美国角度来研究台湾问题,还是有很多值得研究的课题,甚至是研究空白。比如美台军工利益集团之间的利益交换和博弈,我们其实没有几个人能搞明白。甚至一些显得是老生常谈的话题,比如台湾如何与美国国会互动这方面的话题,也很有研究价值。因为这些年来不仅台湾对美“外交”运作发生了很大变化,而且随着美国国会议员的世代更替,10年、20年前那个时代的游说方法和策略跟现在已经有相当大的区别,但是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说得清楚情况、搞得明白细节。类似这样大有可为的课题其实有很多。
第三个盲点,是我们自身内部很多涉台部门机构之间、政商之间、政学之间的资讯沟通协调和共享不足,这一方面会影响决策能力,另一方面还会影响政策执行的效力。而对于学界而言,则不仅会影响资政谏言的水平,甚至也会对学术研究能力的提升造成一定的阻碍和限制。
至于台湾研究面临的困难,尤其是对于青年学者来说,就是众所周知的所谓“五难”:发文难、出书难、评奖难、申课题难、评职称难。有这五道难关摆在跟前,很多学生或者青年学者即便想投身台湾研究,也有可能会被吓退,或者是在这个过程中经历很多坎坷,取得学术进步也将会很艰难。上述这些问题的存在不仅涉及到整体的学术评价体系和标准,当然还是因为台湾问题本身所具有的特殊性,因此学界同仁也只能努力去适应,并且在决定投身台湾研究之前要有一个心理建设的过程,做好思想上的准备。
对于战略性、前瞻性研究,其中的方法、思维路径这方面,我觉得还有很多地方大有所为。台湾研究其实还有很多的空白点没有开垦,尤其是通过学科交叉和融合,就可以给台湾研究注入非常多的新视角,开辟很多的新领域,实现很多研究突破和创新。比如我们熟知的政治经济学、社会经济学的视角,此外还可以使用已相当成熟的政治社会学、认知心理学、历史社会学、金融社会学、军事战略学的理论体系和研究方法,从而在台湾研究领域做出很多新的东西来的。青年学生和学者都受过更完善、更系统、更科学的学术训练,可以尝试着去做一些前沿性、开放性的研究工作,一旦做出来了,就足以在这个领域里面成名成家,至少在学术研究上可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最后,两岸智库可以而且应该积极发挥二轨对话的功能,并可考虑给予厦大台研院、社科院台研所这样的重要智库提供绿色通道。此外,还可以考虑藉助第三地如港澳,或者美国、日本、欧洲等第三国,跟台湾专家学者做一些交流和接触。在这些地方,双方反而可能更放得开,一些话还可以说得更直白透彻,沟通效果也可能会更好。
李鹏:谢谢信强教授。下一位是中评智库的罗祥喜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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