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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兰 |
显而易见,特朗普的贸易政策延续了其此前四年任期期间所采取的贸易战和关税大棒手段,有所不同的是更加细化和系统,形成一套完整的以关税和最惠国待遇等为工具的对他国经济施压方法,其中更是将中国进行区别对待。特朗普的严苛贸易政策将对中美两国和全球经济产生负面影响,该贸易政策将严重打击中美两国经济。据伦敦政治经济学院研究发现,对某些进口产品加征关税可能导致美国国内生产总值减少0.64%,中国减少0.68%,这会导致美国消费者面临更高的商品价格及潜在的就业损失。如果中美之间的贸易完全取消,则对双方经济的影响会更为严重。与此同时,这种激进的贸易政策也会引发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的受阻,严重破坏市场规则和国际贸易秩序,会使原本复苏乏力的全球经济雪上加霜。
但在高科技领域,特朗普现在已经有比较好的基础,拜登立了很多法,这些立法特朗普还会接着延用,甚至还会有新的立法。当然这里面有一个可能性,就是像马斯克等人对美国政府对高科技领域的一些监管,感到不太满意,包括特朗普本人在竞选中强调不会通过政府补贴的方式来要求美国企业或者盟国的企业来配合政策。
在高科技领域,美国政策可能的调整对中国有三方面的影响:第一,美国政企的合作会不会有什么变化,如果政府不给企业提供补贴,企业还要不要完全追随政府去进行科技遏制,特别是在很多企业在华有着重要的市场利益。第二,美国与盟国之间的合作是否有变化。如果美国自己的企业和政府态度分歧,盟国的企业会不会配合。显然,美国对华科技遏制在当前与其盟伴体系的配合极为重要。这也意味着是美国的“小院高墙”或“大院铁幕”的有效性。比如在半导体领域,联盟合作就极为重要,日本、韩国、荷兰这些国家是否会完全去配合美国?如果美国对盟国不再提供胡萝卜,而只是大棒的话。一般而言,企业先要考虑它是要活下去,而不是所谓的“政治正确”。所以至少这两个方面的变数意味着特朗普在高科技领域可能会来势汹汹,但是能不能得到落实还不确定。第三,从中美关系层面来说,中国在高科技领域已经基本丢掉幻想,自力更生,其实反映了一方面中国对美国政策调整的松动性的预期很低;另一方面也反映尽管中美在高精尖技术方面还有差距,但中国的科技并未非常落后,在多数领域它还是够用,随着时间延续,坚持国产自主缩小差距,更加依赖于自身,才能促进中国科技自立自强。
国际安全方面,俄乌、中东、朝鲜半岛或者南海,这些都是中美关系有所涉及的问题。目前有不少报导认为特朗普的团队已经在为俄乌冲突的解决做了各种方案,其中一条重要的思路是实现乌克兰东部地区的自治和乌克兰加入北约之间达成交易。显然,这个交易的实现肯定非常困难。所以未来双方的谈判还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由于缺乏像以往美国那样的强力支持,乌克兰的态度会不会出现转化也有待观察。但是,特朗普肯定不会很快从欧洲撤出,这涉及到承担的政治责任,也就是说放弃了乌克兰对特朗普而言是要被历史追责的。所以他肯定不会很快放弃乌克兰,但特朗普会减少美国的责任,战略投入会变少,要求盟友承担更多,如果交易达不成,那么特朗普可能破罐子破摔。俄乌冲突解决的关键问题之一是要不要在北约和俄罗斯之间有一个缓冲地带,可能分歧就在于缓冲地带是乌东地区还是整个乌克兰。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就是欧洲国家对于乌克兰加入北约是什么态度,是否都是高度一致的,我对此是表示怀疑。如果乌克兰要加入北约,对欧洲国家来讲就是乌克兰要把其和俄罗斯的事情处理得相对乾净一点,不要把麻烦带进来。所以,不仅要考虑美国的态度,欧洲国家的态度也很重要,因为最重要的投票不是美国一票就能够决定的,所以俄乌冲突不会那么快解决。
中东局势中,美以关系很重要,在特朗普时期美以关系相对于拜登时期会有所改善。不过在美以关系之外,特朗普政府的态度可能会更加强硬,比如美国和伊朗关系会不会再度恶化,因为特朗普第一次执政期间就撕毁了伊核协议。这次特朗普重新执政会不会“秋后算帐”,如果美伊关系再度出现大的冲突,将对中东地区局势产生更为严重的影响。但从总体来看,中东地区的局势可能越来越难以得到公正性的解决。在中东地区,以色列可能也不需要美国太多的说明,只要美国不阻碍以色列,实际上以色列的军事实力是够用的。因此,如果特朗普对以色列持一个更加放任的态度,国际社会去维护公平正义会更加困难,中东局势可能会更加糟糕。
文晶:谢谢凌老师,凌老师也讲得全面,下面我们有请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所副所长杜兰从亚太的视角给我们做一个分析。
杜兰:论特朗普强势回归白宫的影响
一、总体判断:
一是特朗普强势回归,更加自信地追求自己的目标,首先任命那些坚定支持特朗普主义的人,其次才是政策的执行者。未来几年可能会见证特朗普主义的强化。特朗普在确定优先事项上将表现出更强的决断力和更少的约束,同时仍旧保持其不可预测性。二是重心在国内,政治上改革深层问题,公务员改革,经济上减税,通过加关税来抵消,文化上回归新教传统,反对移民。三是国际事务上战略收缩,将继续走向保守化、孤立主义和保护主义,“美国优先”理念将得到进一步强化,实用主义和“交易性”色彩将更加突出,强调外交政策应该基于现实需要、与资源相匹配。同时,特朗普团队的孤立主义外壳下包裹着霸权主义思想,强调在外交中维护美经济利益、国家安全和全球领导地位,优先议程是俄乌冲突和中东。
在印太战略上,短期内可能不会有太多变化、不是优先方向,按照政策惯性会延续一段时间,但长期看会是战略重点,为遏制中国的需要,可能出台印太战略2.0,更加聚焦对华战略竞争。
拜登政府任内排除俄乌和中东的干扰,保持了对印太地区的关注和投入,主要依靠盟伴,注重长期性布局、系统化推进、精细化操作和机制化建设,表现出较强执行力,主要进展:一是亚太双边同盟得到冷战后前所未有的拉紧,美日、美韩、美菲等多组双边同盟强化升级;二是小多边盟伴合作纵深推进,美日印澳(Quad)、美英澳(奥库斯)、美日韩、美日菲、美日澳等机制化架构圈层嵌套;三是军事安全布局深度调整,一体化威慑阵线前压;四是推进产业技术对华围堵,促推亚太产供链“去中国化”,一手推动“印太经济框架”“晶片四边联盟”等“小院高墙”,诱压地区国家对中国局部精准“脱钩”。
从这个角度看,美国亚太同盟体系的结构性变化和机制化的发展,会对特朗普第二任期的亚太政策形成比较强的制度性约束。在特朗普执政初期,估计对亚太方向的关注投入会比较有限,估计不会颠覆拜登时期框定的基本路线,美国和地区盟伴的合作还会沿着既定的规定运行一段,表现出一定的政策惯性。但未来特朗普政府还会推出2.0版本的印太战略,可能表现出几个特征:
第一,对中国的指向性会更加突出,手段更加强硬,手法更加简单粗暴。在战略目标上,特朗普1.0版“印太战略”核心目标是加强美在印太地区的军事存在,遏止中国不断增长的地区影响力。特2.0版“印太战略”将把矛头进一步对准中国,更加聚焦提升美在地区实力地位,注重强化军力优势,攫取经济利益,旨在阻止中国崛起,遏制中国在地区不断增长的影响力。拜登政府还强调要塑造中国的周边环境,要竞赢中国,特朗普政府不会绕那么多弯,会直接把矛头对准中国。目标就是更加快速有效地阻止中国发展崛起,对中国的遏压手段会更加强调运用军事、经济和技术等硬实力。
第二,美“印太战略”将侧重单边主义手段,轻视多边协调,退出“印太经济框架”等经贸合作多边机制,仅在安全领域推动与盟友多边合作;在政策议题上,侧重军力、经济、技术等硬实力较量,将频繁挥舞关税大棒,弱化制度竞争和价值观色彩。在联盟政策上,会拿安全承诺跟盟友做交易,在同盟关系中会强调美国的主导地位,促压盟友跟进配合美国的遏华举措,承担更多责任。
二、地区国家的反应
日韩澳菲等地区主要盟友争相向特示好,谋求对特施加影响,同时也对特政府疏远盟友倾向感到担忧,对其贸易打压可能保持警惕。
日本一是抓住拜登剩余任期,进一步固化双边同盟机制化合作,增大特政府上台后翻盘难度;二是准备与特政府重启防务费用分担磋商,打算以适度让步换取美履行安全承诺;三是针对美贸易施压,拟通过扩大对美投资等作出应对;四是针对中美“贸易战”“关税战”前景,对其在华产供链影响加快评估调整。
韩国则是担心特朗普与金正恩直接沟通,达成一定共识,完成第一任期未完成的事业。也担心特朗普会要求韩国承担更多防务费用。不过美日韩三边机制可能会保留。
澳大利亚国内则担心特朗普对奥库斯态度是否会转变。目前奥库斯在核潜艇建造等核心问题上仍存障碍,进展有限,如美不能从最高层推动合作,恐怕难以有效落实此前达成的协议。但澳外长黄英贤表示相信特朗普不会破坏奥库斯机制,因美国内两党均支持该合作机制。
菲总统马科斯第一时间祝贺特朗普当选,重申菲律宾将全力打造同美国“牢不可破的同盟”“持久的伙伴关系”。迈克·蓬佩奥是第一位将美国在《共同防御条约》下的承诺范围扩大到南海的国务卿,特朗普第一任期推进美菲《加强军事合作协定》。菲国内预计美将加大对菲武装,包括部署中导系统,但对美履行拜登政府对菲投资承诺不乐观。杜特尔特与特朗普关系较好,马科斯政府也将加紧与特朗普及其核心圈子建立个人关系。
东盟其他国家多采取观望态度,认为特朗普上一任对东盟关注有限,拜登政府口头承诺远大于实际投入,东南亚并非美外交议程优先议题,受美国政策调整影响总体有限。东盟国家更为担心中美竞争激化会加剧地区选边站队压力。越南等依赖对外贸易的国家更为关注特朗普政府经贸政策带来的冲击,担心美加征关税影响其经济,甚至遭受美贸易制裁。柬埔寨、泰国、老挝等国认为来自美方民主人权等价值观方面压力将有所减小,但印尼、马来西亚与美在中东问题上矛盾或加深。
特朗普会保持对印度的拉拢,做强美国、打压中国都需要印度。印度认为特朗普政府可能会继续优先考虑与印度的国防供应链、网络安全、太空等高科技领域合作,防务关系可能会进一步加强。“美印关键和新兴技术倡议”(iCET)和《印美防卫加速生态体系》(INDUS-X)等现有合作框架预计可获得发展势头,进一步巩固印度作为“印太”地区制衡中国力量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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