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苏门大弟子的黄庭坚当然也被牵累。就在苏轼被押解到黄州的那年,黄庭坚解职改官江西吉州太和县,南下路上,他经过安徽三祖山上的山谷寺,便以“山谷”为号。大约那年冬天,他又路过故乡江西修水,可能正是那时,黄庭坚获得了那块鹦鹉螺化石。心情抑郁的诗人在上面题了一首诗:“南崖新妇石,霹雳压笋出。勺水润其根,成竹知何日。”
南崖即南岩,在如今江西修水,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景区。新妇石,即刚刚清理的奇石。霹雳压笋出,就是春雷下的笋尖自大地深处冒出。勺水润其根,成竹知何日,这样简单的句子在山谷的语境下,却别有暗喻,黄庭坚可能把自己比作那个笋尖,刚刚在仕途上探出头,却又总是不得重用:“石头啊石头,如果我给你中间的这根竹笋天天浇水,你会长成竹子吗?”
后来,苏轼重归政坛,没过几年宋哲宗亲政,重新启用王安石的变法措施。而这一年,支持苏轼的高太后病故,苏东坡作为守旧派人物被清理出朝堂,贬为定州知州。苏轼到定州不久,他在州衙菜园里发现一块怪石,体形浑圆,黑石中富含白脉,如雪浪翻滚,将其称为雪浪石。苏轼将雪浪石移置于书房前,并将书房题名为雪浪斋。之后,苏轼亲自为其定做了汉白玉雪浪石盆,将雪浪石立在芙蓉盆中,激水其上,观赏水波粼粼,雪浪翻滚之美态。
黄庭坚幻想中那枚期待成竹的石笋,在苏轼那里,化成了雪浪湍急的奇石。苏轼曾做《雪浪石诗》,从太行山的磅礴气势写起,紧接着写雪浪石的殊异,最后由雪浪石想到自身境遇,可以说是天马行空。他最后写道:“画师争摹雪浪势,天工不见雷斧痕。离堆四面绕江水,坐无蜀士谁与论。老翁儿戏作飞雨,把酒坐看珠跳盆。此身自幻孰非梦,故园山水聊心存。”心情和黄庭坚在鹦鹉螺化石上的题诗是类似的,无奈中透着一丝不甘。
同为苏门学士的秦观,也写了一首《雪浪石》寄给了苏轼:“高斋引泉注奇石,迅若飞浪来云根。朔南修好八十载,兵法虽妙何足论。夜阑番汉人马静,想见雉堞低金盆。报罢五更人吏散,坐调一气白元存。”秦观恭喜他的老师得到了奇石,转而又说,如今我们空有志向,却无用武之地,只剩城墙上高挂的一轮明月。
一枚是竹笋,一枚是雪浪,镌刻在怪石上,象征了如梦似幻的人生,竹笋无法成竹,原本惊天骄魂的飞石,如今也只能成为闲时玩味的赏石。只不过,这两块奇石共同承载了苏门学士命运交杂的情感。
(来源:文汇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