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过呼兰河的时候,作家们请司机师傅停一下。他们下车至河边。那是夏日的黄昏,正是夕照之时。远道而来的他们,身披夕阳,一起静坐在呼兰河畔,遥想沉思。那一刻,这些来自海峡对岸的作家,与萧红进行着隔世的交流。肃穆的景象,庄重的仪式感,让我甚为感动。河水是有灵性的,它会记住那个为家乡写出翅膀的萧红,也会记住这些来自远方、对这片土地全神凝视的人们。
次日,和台湾作家交流的时候,他们都说这是一次难忘之旅。东北大地,抬头就能看到地平线的辽阔苍茫,东北人的实诚、爽快和热情,都给他们留下了愉快而色彩明亮的印象。
退休后我移居北京,与丈夫、女儿团聚。眼前是亲人,可绵绵乡愁从此深藏于心。“哈尔滨”这三个字,就像母亲的手,温暖,牢靠,早已把我紧紧攥住。每年,我都会回哈尔滨小住。每次从车站或机场走出来以后,我都要习惯地抬头望一眼高远的天空,而后站定,大口呼吸。好像唯有如此,才算回家,才能接通地气,拾取家乡的能量。
回家的日子饱满丰富,甚至忙碌。我会早早起来,只是为了去逛早市。那一声声爽快、幽默、自来熟中带些夸张的乡音,那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商品,那活色生香的生活场景,富有治愈功能。每次都满载而归,意犹未尽。在哈尔滨期间,我会去那些留有深刻记忆、积攒往事的地方,缅怀或遥想;我会和不少小伙伴、老朋友、老同事相聚,在熟悉的餐厅或者咖啡店,话题朴素又迷人。认识了一辈子,朋友已成亲人。他们是我远在他乡的牵挂,友爱和默契让我的余生熨帖、踏实。
每次离开之前,我都要独自去一个地方。那是松花江边一个安静的江湾,是我当年最初约会的所在,也是女儿小时候经常被我带去玩儿的地方。我会长久地坐在那里,看着松花江的流水,前尘往事闪烁在波光粼粼之中。这条大江,陪伴了我六十多年,把我从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儿,看成了两鬓微霜的“老诗人”。江水奔腾,大船小船破浪而过,江鸥飞舞盘旋,夕阳把江面涂染成一片亮金……我把这一切记在心里,将它变成一枚记忆的胶囊,在我远离家乡的日子里,它经久舒缓地释放着抚慰的韵味和气息。
没想到,从去年年底到现在,哈尔滨忽然火了起来。从“冰雪大世界”退票风波开始,哈尔滨人以真诚厚道引起人们热切的关注。北国风光和人情之美,瞬间打动成千上万人。来自全国甚至海外的游客蜂拥而至。赞美和关注,良好的口碑,如一根根美丽的火柴,点燃了这个原本寒冷的冬天。看着那些情真意切的文章和小视频,身在异乡的我百感交集,忍不住热泪盈眶。我的父老乡亲,热爱家乡的哈尔滨人,有着每逢大事顾大局的传统,“不让来到这里的人失望”,集体荣誉感让整座城市凝聚起一种巨大美好的气场。这座全中国最寒冷的省会城市,竟然在寒冬腊月,掀起此起彼伏的热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