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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格尔:大学要发出声音 不要成为国家的仆人

http://www.CRNTT.com   2013-09-17 15:49:57  


 
  昂格尔:在世界政治中,新自由主义被视为普适的正统学说,异教徒只是区域性的。进步主义思想认为,异教徒应该是正统学说与区域变量的结合,而我则认为,普适性的正统学说完全可以被普遍的异教思想挑战,就像19世纪自由主义与社会主义思想的对立一样。在我看来,西方的进步主义可以与其他国家的对应者成为同路人,其中的要素之一,就是对西方思想做出重新解释。

  我的理论框架仍是实用主义的,是关于对替代性制度的想象。在西方,意识形态辩论的公式是,国家对抗市场,这就像一个水力学模型,不是大国家小市场,就是小国家大市场。北大西洋国家的统治精英现在关注的是,是否将美国式的自由市场经济与欧洲式的社会保障结合在一起,如何在现有体制内,做出很微小的调整。但我认为,这些现代国家所面临的问题,只能通过组织的、市场的和市民社会的创新才能解决,而不是保留现有已确定的制度框架。例如,现在,全世界开始孕育一种新的生产方式,以弹性的、去标准化的生产和永续的创新为主要特征,但这种经济形式目前还仅局限于很小范围的生产先锋那里,他们与国家经济的联系还很微弱。政治的根本任务,就是要建立适应这种经济形态的组织,它是具有社会包容性的。这就需要国家勇敢地行动,在政府与公司间建立新形式的合作关系,以及在公司之间建立新的合作竞争关系——这意味着市场经济体制的重新创造。这样的前景短期内很难在北大西洋国家实现,但在别的国家是有可能的。所以我非常有兴趣参与到其他国家的争论中,介入进去,并且能对思想的形成和发展有所贡献,这样就能建立强大的替代思想,对抗占主导的思想。最近我去了俄罗斯,现在我已开始制作我自己关于俄罗斯国家大讨论的电影。

  我们现在还没有人知道,未来政治应该是什么形态。19世纪、20世纪的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形态是共产主义国际主义的,有一个特定的阶级,认为它代表着全人类的利益。如果人们不再相信它,那就必须寻找新的政治形式。这就是我一直在奋斗的:如何才能有一个世界性的大讨论,这一场大争论不仅局限在国家的特质上,而是一场有关人性的大争论。

  三联生活周刊:当下的争论似乎将国家资本主义与自由市场资本主义的模式竞争作为焦点?

  昂格尔:在我看来,国家资本主义的补偿性社会资源的重新分配还不够,大多数人需要的是工具与机会,现在则需要制度创新。我们的社会,也包括美国与欧洲社会,最大的悲剧就是,大量的能量与活力来自于下层,却因为缺乏相应工具,将这些能量与活力挥霍浪费掉了。这也是我的这场争论的起点。

  三联生活周刊:如何看待知识分子在我们这个时代所扮演的角色和应承担的责任?

  昂格尔:我认为,包括哈佛在内的美国大学,在历史社会研究的整个领域,有三个根本性的主导性趋势:社会科学,实证性研究的理性化,变得像经济学一样,去解释那些占主导地位的机构,宣称它们是优越的,它们的历史性胜利恰好证明其优越性,有点右翼黑格尔哲学主义的味道。在政治哲学、法学理论这样的规范性学科领域,占主导地位的则是一种希望将现存制度人性化,为它们做出哲学上辩护的努力,为制度框架内的财富再分配提供理论基础。人文学科则往主观主义和冒险主义上逃避,完全与现实社会脱节。这三股潮流——理性化、人性化和逃避现实相互矛盾,又实际存在。关键是如何理解已存在的与可能性的想象之间的关系,科学在理解现象的时候,也是为了理解它下一步将变成什么,如果没有变革性的想象力,你就无法真正洞见现象。现在美国主导性的思想,就是要抑制住任何可能成为变革可能性的洞见。我不希望我们这些国家的高级文化重新制造这种模式,而是希望它成为一场对西方正统思想的叛逆和创造,这意味着重新审视所有领域的观念,经济学、政治学、哲学都如此。

  大学的任务是成为未来的声音,而不是国家的仆人或现实的表达。哈佛很受尊重,它也吸引了非常多有天赋的人。但真相是,在这样的地方,很少有学生有真正的思想。思想在这里是稀有的,这些学生很聪明,很擅长考试,很听家长和老师的话,但这不是大学存在的意义,它应该是在思想前沿进行斗争的生存方式。

  我在哈佛待了很多年,我把它视为修道院,视为世俗世界里的隐居所。但最后我发现,它就是个美国式的机构,不断生产复制美国式的精英。而这所大学的主宰灵魂和思想是非常世俗的,它的荣誉学位都授予那些拥有权力或声望的人。大学本应是消费文明主导趋势的反潮流,现在却成为强化这些主流趋势的帮手,这些都是对大学使命的背叛。哈佛这样的大学确实有很多可敬之处,但我想我们应该有一种批判精神,这是一种责任;应有一种更高的抱负,而不仅是这些漂亮的建筑群和华丽的空想,却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洞见、抵抗与想象力。

  包括哈佛在内的很多美国大学,的确有一些严肃认真的学生,在追求一些东西,但大部分人只不过想在这里进入美国的或者全球主义的精英圈。这些学生缺乏耐心,雄心勃勃,这很自然。但大学是以灵魂为业的机构,它不能仅成为权力的仆人,它应该提供一种空间,让人们能够超前地看问题。大学的使命与我之前提到的两个主题紧密相连:知识分子对高级文化中占主导地位的权威思想的抵抗,以及在国家工程中付诸实践。它首先需要新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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