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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宗师 与猪为邻

http://www.CRNTT.com   2010-08-01 10:53:18  


 
  “立这么一块碑,我都不知道该和谁商量” 

  “文革”结束后,李赋英再没去过张季鸾的墓地。但她轻易就能猜出墓地现在的凄凉景象:“从那个时代过来,这些事情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原本几乎就要和这段历史永远告别了。谁知道1999年的一天,张季鸾旅居香港的孙女突然打来电话,告诉她,一个曾经在《大公报》工作的老人,辗转找到陵园,却发现建筑已经荡然无存,墓园又荒又乱,土包也只剩下了半个。据说,这老人在坟前“大哭了一场”。 

  “墓一定要重修,这是我的责任。”这个女孩在电话中说,“我只能拿出一万元港币,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下?” 

  “我搞了一辈子工程了,这有什么问题。”李赋英立刻答应了下来。 

  她并没意识到,这件事做起来要比她所预想的复杂得多。为了批下一块地,她坐着公交车,从西安市市中心到长安县县城,来来回回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一开始,当地政府以为是港商回乡投资,热情很高,但结果发现只有一万港币,立刻“失望得不得了”。 

  与几十年前相比,张季鸾的名字再次出现在这块墓地上时,显得低调而草率。 

  几番协商后,李赋英最终拿到了一亩地。这正是当年陵园尽头墓碑所在的地方。虽然与陵园最初40亩的规模仍相差甚远,但她已经觉得“很满意”了。 

  画出墓碑的图纸,并没有花这个水利工程师太大的工夫。而决定在墓碑上写什么字,却让李赋英犹豫了许久。这不是60多年前,再没有政要、名士来题字送碑了,这名后辈只能按照子孙给长辈树碑的口吻,拟了“先父张季鸾先生之墓”几个字。至于石碑的背面,她把手中的几本资料翻了又翻,最后选择了两条毛泽东和周恩来的唁电,放了上去。 

  最后的碑文,是李赋英请自己在水电工程局的一个同事写的。她专门买了很多饮料送到同事家。请他为自己题写了墓碑两面的两幅字。这个理工科出身的工程师不懂书法,只知道自己的这个同事是“陕西书法协会”的会员,作品得过奖,“还在日本的杂志上登过”。 

  至于搭建这个墓碑的工匠,李赋英在村子里打听了很久,最终找到做了几十年石匠的邢炳年。没过几个月,这个经验丰富的石匠不仅盖好了墓碑,还从生产队的饲养室,把陵园里原来摆放的供桌又搬回了墓地。那是他在“文革”期间运回村里的。当时,因为供桌太大,又想不出能做什么,他就把这张石台丢在了饲养室里。如今,这张和生产队饲养的牛、马、驴子共处了几十年的供桌,终于又回到了墓碑的正前方。 

  因为小时候常去张季鸾陵园玩耍,邢炳年对于这次重修墓碑的活计分外用心。等到墓碑搭建了一大半的时候,他自作主张,在斜对门的工匠那里,花了35元,刻下了一方写有“报界宗师”的小石碑,又把它加在了墓碑的顶端。 

  这几个字,是他从李赋英送他的《张季鸾文集》中看到的。“这是周总理唁电里的话,”已经66岁的老头儿说起这件事来,露出些不好意思的表情,“我觉得,他配上这4个字是可以的。” 

  李赋英对墓碑上增加的这4个字非常满意,她还听从了邢炳年的另一个建议,按照她原先的图纸设计,墓地的土包应该浇上水泥砂浆,把它整个覆盖起来,但邢炳年说,被水泥砂浆包裹的墓地,长不出草来,“人丁不旺”。 

  回想起张季鸾年届五十才得独子,李赋英心中一动,立刻爽快地答应邢炳年,让墓地的逆土裸露着,多长些草。 

  1999年秋天,新的墓碑终于立了起来。李赋英没想到要做什么仪式,过去几个月的工作已经让她精疲力竭了。事实上,就在石碑立起来之后,不少人觉得,上面的书法字体不好看,“不够正式”。 

  但李赋英坚持,自己“就喜欢这样带点草书的感觉”。“我那个同事还得过奖,人家的书法肯定是不错的。” 

  不过,聊得时间长了,她也会承认,立这块碑的过程中,自己很多地方都“不知道该找谁商量”。那时,好像没什么人在意这个早已荒芜的墓地,一开始,她甚至把墓碑上张季鸾的逝世年份都写错了。 

  无论如何,这片荒了几十年的墓地又开始重新有了基本的模样。周围的村民从墓碑上看到了“张季鸾”的名字,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并不知道这个墓室的主人到底是谁。但这里终于有了墓碑,有了供桌,原本裂开的墓地也被重新封好了。 

  当邢炳年把被挖开的墓地重新用石板掩好、封上的时候,这片小小的土坡上突然刮起了一阵旋风。邢炳年坚持认为,这肯定是“张季鸾回来了”。他当时抬起头,笑着说:“正修着呢,你可就回来了。” 

  邢炳年回忆说,那阵旋风围着刚修好的墓地旋转了很久,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慢慢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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