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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毅夫(来源:中评社资料图) |
中评社香港8月23日电(作者 汪毅夫)1911年,台湾进士许南英撰写并书写了一篇碑文,题曰《诰授奉直大夫晋封朝议大夫许公墓志铭》。
让我从碑文落款“赐进士出身花翎四品衔特授电白县知县族弟南英拜譔并书丹”说起。首先,“赐进士出身”应为“赐同进士出身”,清代进士的甲第分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许南英是清光绪十六年(1890)庚寅恩科三甲第61名进士,落款“赐进士出身”脱一“同”字,想必是许南英书丹或石刻匠人勒石之误也。第二,“花翎四品衔特授电白县知县”一语里,赏戴“花翎”是朝廷给有功官员的赏赐;各县知县的品级例为正七品,知县而有“四品衔”也是朝廷的赏赐;清代选授官员的形式有请旨、拣选、题调和选授等,“特授”是皇帝亲自选点,这也是一种荣耀。第三,“族弟南英”,南英许氏出自广东揭阳,明“嘉靖中从广东揭阳移到赤嵌(台南)居住底许超便是窥园先生(汪按,即许南英)底入台一世祖”(许地山:《窥园先生诗传》),所以许南英对于墓主、揭阳许公子荣自称族弟。第四,“拜譔并书丹”即恭敬地撰写(譔、撰通用)并用朱笔书写于石上(以备石刻匠人勒石)。那么,凭什么认定许南英的这篇碑文的作年为1911年呢?许南英《窥园先生自订年谱》于“宣统三年辛亥”(即1911年)条下记:“特授电白县,卸三水县事。将就任适革命军兴乃回”。1911年以前,许南英未得“特授”,1911年以后则民国肇建,许南英只能自称“前特授电白县知县”。用此排除法,自可确认其作年也。
现在谈碑文的题目。首先,“诰授奉直大夫晋封朝议大夫”是封赠而不是实授的官职。清代封赠制度规定,官员三年考满或遇皇家庆典二年考满以上,即可按品衔请求封赠,所得封赠又可按规定推恩及于直系长辈,官员晋级还可以请求晋封。奉直大夫和朝议大夫分别是给从五品文职官和从四品文职官的封赠。参照碑文里“子男四,振麟花翎四品衔”看,许子荣长子许振麟曾得从五品封赠(奉直大夫)、继又得从四品封赠(朝议大夫)并推恩及于许子荣。其次,“墓志铭”属于碑志类古文之一种(另一种是封禅、纪功的碑刻)。墓志铭记载墓主家世、生平、交游和子女等情况,文末有铭(韵语),故名。又以其立于墓前道(神道)旁,故又称墓碑或神道碑。
最后谈碑之正文。碑文明白如话,情词感人。其中有一段话说:“余祖亦揭籍,生长台湾。中东之役,避地内渡,侨寓鮀浦。与翁素未谋面。日者,翁造庐相见,语出血诚。邀余寓于其家,怡怡如兄弟,既为谋出处,复时通有无。十载羊城,浮沉宦海,尚不能报翁于万一。抚衷自问,不禁怆然。嗟乎,半世知交,舍翁乌有其匹哉?”这段话的本事,也见于许地山《窥园先生诗传》:1895年离台内渡后,许南英“到厦门少住,便转向汕头,投宗人子荣、子明二位先生底乡里,距鮀浦不远底桃都。子荣先生劝先生归宗,可惜旧家谱不存,入台一世祖同揭阳宗祠底关系都不得而知,这事只得罢论。子荣昆季又劝先生到南洋去换换生活,先生的旅费都是他们赠与。他们又把先生全家从台湾接到桃都,安置在宗祠边底别庄里”。碑文之末,满是赞美和祝福:“铭曰:积善余庆,厥后必昌。翳此幽宫,山水苍苍。克合乎封翁,心地之良”。两岸一家亲,谁谓不然!
(作者系厦门大学台湾研究院讲座教授、全国台湾研究会会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