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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天才的夭折 沈元离世四十年

http://www.CRNTT.com   2010-11-07 11:20:43  


 
(十一) 

  沈元被分配到北京西郊斋堂劳动教养。临行时,我送他到大饭厅上车。他扛着铺盖,我帮他背著书包、提着脸盆。从三十斋到大饭厅的路上,两人无话可说。我不知道他怎么想,我是有话不能说。打官腔,非所愿。要是说些同情他的话,犹恐对他的“改造”没有好处。直到他上车,我才说了一句:“好好干吧,争取回校。”他的眼镜片后面,泪水汪汪。 

  一去多年无音讯。 

  直到一九六一年春夏之交,沈元忽然来找我。一进门,喜形于色,第一句话就是:“我摘了帽子了!”他缓缓地叙说别后。斋堂是山区,很穷;干活总是和石头打交道,很累。一九六零年冬天,吃不饱肚子,大家都得了浮肿病。他怕死在那里了,不别而行,回到城里史家胡同的姑妈家。后来他去街道办事处帮助工作,那些老头、老太太对他印象甚好,建议派出所把他的右派帽子摘了。一摘帽子,他就想回北大。他问我是否可能?我说:“可能。庞卓恒、黄良元就在我的班上。” 

  庞卓恒原是比我们高一年级的党支部书记,黄良元是全系团总支书记,他们就因为在 “大鸣大放”期间伙同群众一起去向党提意见而当了右派。他们和沈元一起在斋堂劳动教养,三年期满,回校继续学习。那时我已当了三年教员,正在给历史系四年级讲授历史唯物主义,他们就在我的班上听课。 

  沈元一听,十分兴奋,说:“那我回校后你就是我的老师了。” 

  “只怕我当不了你的老师。” 

  他以为我是谦虚,说:“你能当庞卓恒、黄良元的老师,还当不了我的老师?” 

  他还记得我送行时说的“争取回校”,问我:“你能不能为我争取一下?”

  我说:“我帮不上忙,你自己到历史系去找周(一良)先生。”周一良是历史系主任。 

  他去了,过了一个多小时又来。他说:“周先生讲他不能决定,要找教务处。” 

  教务处的人对他说:“你们下去劳动本来是保留学籍的,三年期满就可以回校。你没有期满就逃跑了,已被开除学籍,不能回校。”他表示愿意深刻检讨,还是不能通融。 

  他没有欢乐的情绪了,问我:“怎么办?” 

  我说:“你走自学之路吧。北京图书馆的藏书比北大还丰富,为什么不利用?” 

  临行时,我送他下楼。他走到楼梯半中腰的拐弯处,拾起头来,向我微笑、招手。谁知这竟是最后一幕,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中。他穿一件浅灰色上衣,里面是细格子衬衫。 

(十二) 

   沈元果然钻进北京图书馆,充分利用那里的藏书,苦心孤诣,埋头研究。一九六二年,《历史研究》第三期发表了沈元的《急就篇研究》,史学界哗然。之所以哗然,一是这篇论文开辟了研究的新思路,二是沈元的身份特别引人注意。 

  《急就篇》是汉代的蒙学课本,即小学教科书。沈元对《急就篇》的考订超越了大学问家王国维等人,他一一指出他们的不足。从《急就篇》中研究汉代社会的性质,则渺无前人。对儿童的教育,都是每个时代公认的常识。沈元认为,《急就篇》是“汉代社会生活的一面镜子”。汉代社会的性质,是史学界争论不休的问题。因为汉代存在着大量的奴婢,有人就认为是奴隶社会。沈元通过《急就篇》的研究得出结论:“第一,奴婢是物而不是人;第二,奴婢是生活资料而不是生产资料。”《急就篇》把生产劳动的担当者划归另一类人,那就是被束缚于土地、承担租赋的“编户齐民”。所以,汉代是实行地主土地所有制的封建社会,奴婢不过是奴隶制的残余。一般的研究者都是以现代人的眼光去解释汉代的奴婢,而沈元的新视角则是以汉代人的眼光来说明汉代的奴婢身份。 

   沈元虽然摘了“右派”帽子,仍是戴罪之身,叫做“摘帽右派”;而“摘帽右派”却成了永远摘不了的帽子。这时,他在近代史研究所工作。近代史研究所副所长黎澍遭到一片指责:“你培养什么人?重用什么人? 

  沈元怎样进了近代史研究所,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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