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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

http://www.CRNTT.com   2013-08-29 14:17:54  


 
  B:我能在你的诗歌里读到自然界里最常见的东西,例如五种基本元素,例如日月星辰、花草树木,可以说别的诗人笔下都出现的东西,你的诗歌里也都写,好像这是一种纯世俗化的、完全没有界限、没有一丝一毫宗教痕迹的诗歌。你这种无边界的诗风是怎样形成的?

  A:你的印象是对的,我之所以写最基本的元素,跟我的成长环境有关。我从小在农村长大,熟悉自然环境,不过,我的诗作赋予这些自然景观以新的意义,使自然的东西和人的、工业的、城市的东西相融合。人的创作赋予了自然以一种它不具备的诗意,可以说,诗人再造自然。自然界的东西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诗人如何处理它与自己的关系,与世界的关系。比如我的诗歌里经常出现太阳,它被赋予的意义错综复杂,有时甚至彼此矛盾。

  B:你的创作中有哪些重要的转折点?

  A:有三个。第一个转折点是《大马士革的米赫亚尔之歌》,这本诗集是对阿拉伯的遗产做了一个全面的质疑,对宗教专制、政治专制作了批判,整部诗集是一篇长诗,分成了许多部分,加入了许多戏剧的色彩,不只是诗人一个人在说,还有多重角色,里面还有对话。有一句诗叫“我不选择上帝/也不选择地狱”,是诗中人物说的,有些保守的批评家甚至都无法理解。
然后我进入第二个阶段,用诗集《戏剧与镜子》描写阿拉伯世界的万象,“戏剧”是指我用的写作方法,“镜子”则是我赋予这些诗的功能。到第三个阶段,我把目光从外界收回,转而探索自我,探索心灵里的未知世界。

  B:我在你的诗歌里读到一种强烈的“自我”感,很多诗都是以“我”为中心的,你是否特别希望阿拉伯世界的读者能从这些诗中学到一种独立和自由的精神?

  A:是的,阿拉伯文化一直建立在集体、民族、领袖的本位之上,把哈里发当成神,个体和自由在这种文化里是缺失的,所以我的诗要解构那些集体概念,把他们拉下神坛,没有个人自由,阿拉伯民族没有前途。有的批评家批评我是“自我主义者”,自私的人,他们不但误读我,而且对传统文化里的弊端没有意识。诗歌只能表达自我,诗歌就不可能是以集体、国家的名义来写的,每个大诗人都写自己,也只能写自己。

  B:你写过《耶路撒冷协奏曲》,你说耶路撒冷是世界上最不人道的地方,是指耶路撒冷控制在犹太人手中,而没有被三大一神教共享吗?

  A:不是的。我一贯反战,倡导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和谈,之前的战争不但恶化了阿以两方的矛盾,而且引起了阿拉伯国家内部的分裂:伊斯兰世界的结构太脆弱了,它们对巴勒斯坦问题、对耶路撒冷的归属始终意见不一,可以导致它们内部四分五裂。当年埃及与以色列和谈,立刻被阿拉伯国家孤立,这就是部落主义的证明,至今它们的政治文明仍然很落后。

  我之所以说耶路撒冷是人类杀戮的象征和隐喻,并不是抗议以色列,而是说,这个城市本该是三大一神教共处的地方,现在成了焦点所在,归根结蒂,是因为三大一神教各自都认为自己是正教,我的先知是最后一位先知,我的信众是上帝所钟爱的。我认为,三大一神教的出现,不是人类进步的开始,而是堕落的开始。都说一神教取代了之前的拜物教,如苏美尔文明、两河流域文明、法老文明等等,是种进步,可是,伊斯兰教出现后取得的物质和精神文明,都无法与之前的相比。基督教和犹太教也是,我们所能看到的进步,都与宗教没有关系,是反宗教的文艺复兴之后发生的事。

  阿拉伯世界更悲惨,它还没有文艺复兴,还停留在之前的思想和文明水平。《耶路撒冷协奏曲》是对耶路撒冷代表的三大一神教的嘲笑和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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