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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漠荒原 依依此心——读大安山人画作
大安山人本姓陈,名惠彪,原是个医术高明的牙医,曾当过公务员,后因酷爱艺术,下海和几个朋友开有几家茶艺馆兼画廊,组成茶文化有限公司,由于他对书法绘画的酷爱乃至“痴迷”。所以在茶艺馆楼上特设一间80平方米的大画室、画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方便画家们创作之用,正因为茶艺馆的特有文化氛围,因而在周遭颇有名气。
在宽大明亮的画室,画家不仅可以用笔任意挥洒,在纸上追逐自己梦想的自由,谁都可以兴起,在巨大的画案上,铺纸来上两笔,无拘无束,尽情宣泄。同时也可对艺术探讨,直言到有时肆无忌惮,交谈是诚实的、友好的,大家分享对话的乐趣而无对错,诚如畏友。创作室犹如文艺沙龙,也许正是这样的氛围构成了一种文化魅力,许多知名的画家、理论家喜欢到这里来,使陈惠彪有机会结识了许多画家朋友,正是这种文化氛围,使一个企业家、医生,同时变成了一个画家,通常学画大都先从感兴趣的画家作品那里入手,他也不例外。兴趣就是动力,他对八大的画总爱不释手,几乎达到“痴”的程度,后学黄宾虹、虚谷,从大师那里吸取营养,都有心得。今年十月,见到了大安山人近作有百余幅,多数是八尺的大画。浑厚华滋不以细谨为事,气韵天成,虽名家亦不多见,舒和之气油然纸上,用墨由简而繁,由博返约,彩墨煊烂之极复归于平淡,从画中可读出气韵由实而虚,由虚而实,换句道家的话说:“无极生太极”、“道法自然”。他的画不是企图说明什么,而是直接与灵魂对话。他综集各家丹青水墨之长,一变古来面貌,敢于突破藩篱,其创新精神则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他在作画过程中先求分明,再得融洽,反复多次,最终完成,非一蹴而就一次告成。他的“沉淀法”如屋漏痕,如虫啮木,可说是一种心得,也可说是一种创造。
晋魏画,已有如虫啮木自然成文之妙,历代名家唐人刻划,宋人纵横,至元人乃得中和。古人善用笔,今人善用墨。画之精,意不泥于形似是上乘,气韵生动是六法的首位。他不薄古人爱今人,既有大开阖,也有小争誏,无非一气行乎其间,所谓含刚健于婀娜之中,柔内含刚,无论是抽象与意象,取法自然,浑然天成。
绘画是时间、精力、耐心的工作,画画不仅需要功夫,而且更要有悟性,清·范玑在《过云庐画论》中有道:“画有能名于后世,不博名于一时者。”大安画画不以功利为目的,所以他的心境是那么清静、平和。他的作品可以说是产生于“有意无意之间,若有若无之间,似与不似之间,他的画是哲学、是诗歌、是寓意。”有一次他去看望身罹絶症的好友—澳门画家郭桓,看到他卧在病床上手术后的苍白脸容和衰弱的身躯,谁见了都会难过动容,无法释然。回来之后,他只能在画中找到心灵的慰借和精神的补偿,所以他的作品是一种情感的释放和精神的升华。从本质上说,艺术就是情怀,绘画之道就是以宇宙之理去抒发人性的情怀,就是遣怀抒情之道。大安山人画中描绘的是一种意境,一种已经远逝的心境,一种情怀—亲情、友情。画以境界为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境界取决于认知的高度。借沈周两句题画诗:“丹青隐墨墨隐水,其妙贵淡不贵浓。”恰好地描述了他的画。“淡”即反朴归真而显得平淡的意思,庄子说:“檏素,无能与之争美”,檏素使人亲切,檏素首先是情感的檏素、思想的檏素,檏素是与自然相联的。“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淡淡,小言詹詹。”檏素就是不作秀,不取悦人。其实,高格的作品是无须故作惊人之笔的,画得性灵品自高。正因为他无功利心,所以能不趋时流,不畏人言,因而能“弃众人之所收,收众人之所弃”,无门户之见,不干名誉。正因为他无功利心,所以心能静得下来。古人说“心静生慧”静思涵高远,可以克服固执己见的偏执,在他身上和画中,令人看到了现代人所欠缺的“宽”“闲”和“静”。所谓“宽”是指心底无私天地宽,同时也是指宽容精神,尤其是对新生事物应多一点宽容,其实那一片草也不见得更緑。“闲”既是指“心安而不惧”,也是指描绘时的一种心态,给予自己放松,保持内心安祥,克服浮躁,作画时就像演员一样只有忘了观众,才能进入状态,全心画作。他有时一画就连续十几个小时,真是废寝忘食,这在专业画家中也不多见,他的画透露出释家的“空”、道家的“无为”、儒家的“素、雅、朴”含蓄而不张扬,不外露的文化内涵。
他没有上过美术学院,所以在许多人眼里,他是业余,是野狐禅。事物总是具有两面性。不利的一面也正是他有利的一面,没有拘束,没有既定框框。画法对他来说固然重要,然而,法是法,法非法,无法胜有法。这里的“无法”是法无尽的意思,不为法所拘泥。特定的文化环境决定了画家视觉感受的差异性。
绘画是艺术家内在精神和深层心理的物化。它总是企图表达某种不能言传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说,艺术就是主体通过想象对现实的升华,然后达到对现实的超越。中国画的本质,应是人文精神终极托付问题,画上留下的应是画家精神和情感的痕迹。黑格尔认为“艺术最终走向哲学,就哲学来说,哲学是人类精神的反思,哲学不是给予,它只能是唤醒;同样绘画也不是给予,它只是寻找与发现。我从大安作画的过程中看到了他不急不躁,画画放放停停又画画,他是在寻找,是有所发现,发现的过程也就是肯定自我的过程。他研读佛学很深,尤其是“心经”不知抄了多少遍,“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他能把“心经”背诵得一字不掉。孙中山先生说:“佛学是哲学之母”,他自己也说佛学博大精深,《心经》和《了凡四训》是影响他一生的书。在绘画创作中,表达的是人性的情感,中国古人讲诚于中形于外。取境要有我,画时要无我,诚于中就要明心见性,明心就是无我,心明则万法齐观,无我则万法皆通。见性才能见画,见画如同见性,万法藏自性。看他在画面上一会儿用水冲冲刷刷,一会儿用笔在纸上勾勾点点,是不经意的经意,无为而为。追求一种意境,一种整体的和谐和浑然之气。大安的画重气韵,举重若轻,实中有虚,虚中有实是气韵,人功天趣,合而为一,是和谐。从传统看,古之功虚实皆力,虚处尤难,惟追纵内美,虚中求实,无实非虚,古人入于理法矩镬之中,今人超出于规矩法度之外,读大安之画,辨其学力品诣,成与未成,能、妙、神、逸各有广狭深浅之不同,学如积薪,后来居上,可以说美术史是一条河,前有古人,后有来者。
写于2002年10月金秋
(作者:周正 陕西师范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