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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燕子赋》研究

  一、前言

  敦煌写卷中有两篇《燕子赋》,学术界通常以(甲)(乙)区分之。《燕子赋》甲本是以四、六言为主的俗赋,《燕子赋》乙本则是以五言句式为主的诗歌。此二篇作品,皆以燕雀争巢为铺写主体,但在内容及陈述方式上,仍有许多相异之处。本文拟由形式、内容及表现手法上观察此二篇作品。

  二、《燕子赋》写卷叙録及年代

  敦煌写卷中的《燕子赋》有以下数种: 

  (一)甲本

  在写卷叙録方面:

  1.伯2653号:开端稍有残缺,抄《燕子赋》甲乙各一篇、《韩朋赋》一篇。

  2.伯2491号:写卷完整,并标有题目“燕子赋一卷”。

  3.伯3666号:写卷末尾有残缺,亦赋题作“燕子赋一卷”。

  4.伯3757号:只存开端十八行。

  5.斯6267号:存五十行,但太破损,多断行。

  6.斯214号:卷首残缺,存七十五行。

  7.斯5540号:仅存尾一小段。

  8.伯4019号:残存后半段五十一行,尾署“《燕子赋一卷》曹光晟书记”。

  9.俄藏第1484号:有题记。

  在写卷年代方面:

  1.伯2653号:写卷钞写时间不可考。

  2.伯2491号:卷背有“天福八年岁次癸卯十月一日”题记(公元943年)。

  3.伯3666号:明确署年“咸通八年”(公元868年)。

  4.伯3757号:卷背有“天福八年岁次癸卯七月一日”题记(公元943年),与伯2491号抄于同一年。

  5.斯6267号:写卷钞写时间不可考。

  6.斯214号:写卷有“癸末年十二月二十一日永安寺学士郎杜友遂书记之耳”及“甲申年三月二十三日永安寺学士郎杜友遂书记之耳”二条题记,应抄于公元923-924年。

  7.斯5540号:写卷钞写时间不可考。

  8.伯4019号:大概抄于914~925年之间。

  9.俄藏第1484号:写卷有“龙兴寺学郎”题记,应抄于917~920年间。

  (二)乙本

  仅存伯2653号一卷,写卷钞写时间不可考。

  由上述可知,写卷的钞写年代,就可考证者而言,约从公元868年至公元943年,乃经历了唐懿宗、唐僖宗、唐昭宗、唐昭宣帝、后梁太祖、后梁末帝、后唐庄宗、后唐明宗、后唐愍帝、后唐潞王、后晋高祖、后晋出帝等十二君主、四朝代的替换,可见此民间作品流传于晚唐五代时期。

  而《燕子赋》编写完成的时间,在甲本中,出现唐人避太宗讳之文句,且从雀儿自述贞观十九年(公元645年)征辽东一事,可知其编写年代,最早不超过此年。而在乙本中,篇首五言诗中提及“《开元歌》”,其中“开元”应为年号。因此,甲本应最早出现于初唐太宗贞观之治时,乙本应写于盛唐玄宗时期。

  三、《燕子赋》的形式

  (一)甲本

  此作品句式,从四言到九言不等,但是以四、六言句式占多数,全篇韵角转换自由,乃为赋作的体制。惟篇末以一首七言诗和一首五言诗作结,在形式上较为特殊。

  (二)乙本

  从开场诗“此歌身自合,天下更无过。雀儿和燕子,合作《开元歌》。”及通篇句式观之,除了六言五句、七言一句外,全篇以五言句式为主,押韵灵活,应为五言歌行体诗作。

  四、《燕子赋》的内容

  敦煌写卷的两篇《燕子赋》,主要都以燕雀争巢、凤凰判案为陈述要点,以下分述其异同:

  (一)甲本

  主要叙述燕夫妇辛勤地筑巢造屋,但是雀儿趁着双燕外出时,霸占了燕巢。

  燕子回来时看到只能情绪激动得“踏地叫唤”,而雀儿却反客为主的左推右打、“剜耳掴腮”。燕子夫妇没奈何,只好“往凤凰边下,下牒分析”。凤凰认为燕子的讼状辞理恳切,“雀儿豪横,不可称说。”,但为求公平,仍须双方“对面分雪,但知臧否,然可断决。”,因此派鸨鹩前去捉拿雀儿。差官鸨鹩十分尽忠职守,以最快的速度将雀儿拘提到案。凤凰对雀儿的辩解认为是“者贼无赖,眼脑妒害,何由可耐。”,因而大加斥责。待唤燕子来对质时,雀儿仍自隐欺负,并欲借立下毒誓以自清。但凤凰一眼即看穿雀儿说谎,判定“雀儿之罪,不得称算”,因此“责情且决五下,枷项进身推断”。雀儿被禁数日后,欲行贿狱卒不成,遂又搬出“有上柱国勋”,因此使凤凰转判其无罪释放。雀儿放出后,与燕子共饮和解,鸿鹤看不过意,遂加以讥讽,岂知燕雀却同声回词而对,乃以二诗作结。

  值得注意的是:雀儿在被囚禁时说了这样一段话:“古者三公厄于狱卒,吾乃今朝自见。惟须口中念佛,心中发愿,若得官事解散,验写《多心经》一卷。”这段话说明,当时民间相信念佛、转经可以避祸得福,积功增德。如《太平广记》的《报应类》,几乎全属此类。关于写《多心经》,也有故事,《太平广记》卷112《孟知俭》就是一例。另外,唐郑处诲《明皇杂録》中说到杨贵妃养一鹦鹉,会念《多心经》,与这只雀儿发愿写《多心经》可相辉映。 

  (二)乙本

  雀占燕巢,但燕子以其伶牙俐齿与雀儿对骂,二者争执不下,乃请凤凰作裁决。凤凰乃判雀儿“急还燕子巢”,最后燕雀一番对话后才作结。

  其中亦有与佛教相关的述写,如:燕子说:“真成无比较,曾聘海龙宫,海龙王第三女,发长七尺强。”这是龙王龙女故事,与印度佛教故事有关。雀儿说道:“一种居天地,受果不相当……恒思十善业,觉悟欲无常。饥恒餐五谷,不煞一众生。”这里,“受果”(受果报的意思)、“十善业”、“无常”、“不煞一众生”(煞同杀),都是佛教用语。而当凤凰作出裁判,令雀儿归还燕巢,雀儿唱道:“凤凰住佛法,不拟煞伤人;忽然责情打,几许愧金身。”凤凰以佛家的慈悲心化解矛盾,并没有责打雀儿。在乙本中,雀未受刑、燕未被殴,乃与甲本不同之处。

  《燕子赋》是一篇寓言,以鸟类争巢寓人类社会的财产争端。这种鸟儿间进行长篇对话的寓言,在佛经文学中比比皆是。因此,《燕子赋》这种寓言的出现是,应亦受到了佛经寓言的影响。

  综上所述,《燕子赋》甲、乙本皆叙述雀儿强占了燕子的巢,二者找凤凰裁判之事。二篇内容皆依循着以下的脉络而行:

  雀占燕巢──燕雀争执──凤凰裁决──燕雀和解

  且二篇作品皆在文中提及与佛教相关的叙述,可见当时佛教之深入民间与影响之广远。

  而此二篇之相异处,则在于燕、雀、凤凰在争执及裁决的态度上有所不同:譬如在情节上,甲本有燕雀打斗的形象化场面,乙本则只是纯粹斗嘴而不动手;又如甲本凤凰裁决的态度前后不一,乙本则凤凰一语定案。

  五、《燕子赋》的表现手法

  (一)形象生动鲜明:

  1.燕子

  (甲本)

  开头以燕子夫妇出现,乃一老实可欺之形象,需全凭他人主持正义,一旦失去依凭,也只能乡愿的与人和解,个性太过懦愚。

  (乙本)

  以单一身份出现,乃精明干练、反应敏捷、灵活聪颖、且相当伶牙俐嘴的形象,不但能替自己争取权益,且还能引经据典的卖弄学问,与甲本燕子的形象,实有天壤之别。

  2.雀儿

  (甲本)

  雀儿是欺善怕恶、见缝插针的典型。一开始对老实的燕子拉头发、撕衣服、外加拳打脚踢,十足的凶神恶煞状;后来见了差官鸨鹩就卑躬屈膝的跪拜,还千祈万求的,甚至直言行贿。在凤凰面前,巧言狡辩,甚至不惜立下毒誓以自清。在狱中仍想贿赂狱子。最后以“有上柱国勋”为自己脱罪,着实显示出其巧诈的形象。

  (乙本)

  雀儿在本篇,虽然从头至尾与燕子针锋相对,但显得有些区居下风。

  3.凤凰

  (甲本)

  凤凰在一开始俨然正义的化身,虽然得知雀儿有后台,仍差鸨鹩前往捉拿,其无视于雀儿的倚权仗势,而愿意为小老百姓主持公道的父母官形象,让人不禁对他的公正廉明油然欣喜。但是后来却因雀儿有“上柱国勋”,遂将雀儿无罪释放,其畏惧权势、急转直下的态度,实令人扼腕。

  (乙本)

  凤凰在本篇具有高高在上的地位,以及一语定案、不容置喙的权威性,由“朕是百鸟主,法令不阿磨。理列合如此,不可有偏颇。”之语,即可窥见一斑。

  兹将上述角色与表现手法之比较,以简表方式,罗列如下:

  表格略

  (二)套用俗话谚语

  (甲本)

  如:“耕田人打兔,跖履人吃臛。”为流行已久的古语;“人急烧香,狗急蓦墙。”为常见之俗谚;“死雀就上更弹”、“宁值十狼九虎,莫逢痴儿一怒”、“官不容针,私可容车”、“开眼尿床”等,皆为当时的俗语。

  (乙本)

  如:“恩泽莫大言,高声定无理,不假觜头喧。”即所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久住人憎贱,希来见喜欢”为古代俗语。

  甲、乙本《燕子赋》于文中套用俗话谚语,除了为文章增色外,也适时保存了此语。

  (三)记载民间习俗

  (甲本)

  如:雀儿在被鸨鹩捉拿的前一晚“梦恶”,一早起来又“眼润”,就一般的民间习俗而言,不论是“做恶梦”或是“眼皮跳”,向来都认为是恶兆或将发生某种事情的预兆。

  又如:雀妻对雀儿所做的“口里便灌小便”、“疮上还贴故纸”,即是民间治疗跌打损伤、和具有止血疗效的偏方。

  (乙本)

  如:“渴即饮丹砂”乃民间相传饮用后可以长寿。

  (四)适时运用典故

  (甲本)

  如:篇末鸿鹤好心却被讥刺所作之诗“鸿鹤宿心有远志,燕雀由来故不知”,乃运用《史记》中“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的典故。

  (乙本)

  如:“请读《论语》验,问取公冶长。”、“往者尧王圣,摄位二十年”、“郑乔事四海,对面即为婚”、“元伯在家患,巨卿千里期”、“燕王怨秦国,泣马变为麟”、“并粮坐守死,万代得称传”、“伯桃忆朝廷,哽咽泪交连”、“断马有王义,独自不能分”、“伍子胥发楚,二邑亦无言”等。

  乙本连续运用了较多的典故,显得文诌诌的,但少了点民间文学自然流畅的气息,较有可能是饱读诗书的文人所作。

  六、结语

  在唐代有许多作品,都是针对相同事件,而以不同的创作形式来呈现,譬如:白居易作《长恨歌》诗,叙述唐玄宗与杨贵妃“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絶期”的浪漫爱情,其后陈鸿乃作《长恨歌传》与之相辅而行。白乐天之作乃把当时关于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民间传说和史实,通过自己丰富的情感和想象,加以充实和渲染,成为一首咏史、叙事、兼富有浪漫主意色彩的长诗;而陈鸿是史家和礼官,“明劝戒”的史学传统和“以古为镜”的时代思潮遂在《长恨歌传》中不言而喻。陈鸿对宪宗不立皇后的反常、违礼行为,深为担忧,故欲借玄宗嬖幸杨贵妃酿祸的历史,开悟宪宗。又如:元稹《莺莺传》篇中有《会真诗》叙述同一件事;冯亚之作《冯燕传》而后有司空图写出《冯燕歌》,这种《传》、《歌》同写的现象,可说是当时传奇创作的一个风气。

  《燕子赋》甲本与乙本的创作模式,“就其体制而言,两篇合并在一起,内容互相发挥,与某些唐传奇极其相似。”,虽然在形式、内容的阐发、以及表现手法上有所殊异,但整体而言,其中心主旨皆以燕雀争巢为主轴,应可视为类似于上述“《传》、《歌》同写的现象”之另一种呈现模式。

  参考书目

  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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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篇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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