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沟 通

  如果沟通指的是两人或两物之间经由语言的互换,在有意或无意的情况下获取或制造意义的过程,那么身为人的我们,就毫无选择的余地不能不沟通了。

  人一出生,就像司晨的牝鸡一声啼叫传达了一天的开始,呱呱大哭几声,向周遭的亲戚朋友宣称你的到来。这种有声无言的沟通,给人带来了欢乐与希望,使人顿觉生命充满着意义。热恋中的男女,轻声细语,你侬我侬,打情俏骂,眉来眼去,勾肩搭背,拥抱热吻,用口说与非口说的语言,把整个世界涂满了五光十色的片片彩虹,沟通之赐也。仇敌相见,份外眼红,怒目相视,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口出恶言,拔刀相向,声东击西,既而大打出手,泪洒四方,血流满地,弄得愁云惨雾,悔恨交加,让人觉得人生没有温暖,生活与生命都欠缺了意义,这也是沟通产生的作用,不过是属于沟通不良所致。美国久住,看惯了西式建筑,到了北京,一看到紫禁城的宏伟东方宫殿式架构,七魂六窍霎时为之摄住,无言赞叹雕梁藻井之鬼斧神工与巧计,这是人与物之沟通也。平日朝九晚五,上班劳碌,为生活奔波,为名禄逼迫,压力重如山,有苦没处说,只好喝酒吸烟,久之成瘾,健康日损;每夜睡前,内在一个我抱怨说,你若如此沉沦,肝必损,肺必坏,迟早夭寿;但内在另一个我则振振有词,大论今朝有酒今朝醉,凡事求爽,早死几年也值得。一人两我竟然就这样夜夜斗嘴,为自己的生活方式争得面红耳斥。这也是沟通,属于自己对自己的互动。这种自我性的沟通在韩非子《喻老篇》里也有一则类似故事﹕有一天子夏问曾子为何他近来发胖了。曾子答道﹕「我在家中读书,读到有关先王之道的事,觉得很有道理;后来到街上看到有钱人家欢乐恣欲的生活也觉得很不错。这两种那一种较好的想法就一直在我脑海里相互战斗,难分胜负。结果因为先王之道打胜了,我才胖了起来。」

  这么看来,人无时无刻都进行着沟通的活动。足见沟通的功能大矣。仔细探究一下,我们可以发觉沟通的主要功能有几项。第一,沟通能满足我们实际的需求。到理发店,你得跟师傅说你要来个阿B或阿C发型,要不然给理出了一个庞克头;到菜市场你得跟肉菜贩说你要几斤五花肉或排骨,几磅菠菜或空心菜;要向老妈老爸要钱,不摊开双手脸上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或直接了当说五百元拿来,恐怕是要不到钱的;拼命用功,但却把试考砸了,为了弥补这个缺陷,最好的方法就是和老师见个面,告知实情,要求补考的机会。这些例子都是说明经由沟通才能得到我们想要得到的东西的实际功能。至于孔夫子赞美孔文子「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的「不耻下问」,则更说明了经由沟通才能在学问与为人有所增进的实际功能。

  第二是寻求自我的功能。「我是谁?」这个问题,必须经由沟通的过程才能回答。也就是说,沟通就如一面镜子,它能反射出我们对自我认同的发展与察知。人生下来和白纸无异,日日和身旁的人们沟通互动,乃逐渐理解我是个女生或男生,是个美男子或丑小鸭,是个聪明人或大笨蛋,是个幽默人人爱的甜心或孤僻人人避的怪胎。印度丛林那个由野狼带大的小孩的故事是个好例子。在狼群中长大,每日沟通的对象就只是狼与丛林里的景观动物,一旦和真正人类踫面,反而怀疑这些人类到底是什么怪物,而不知自己其实也是人,只是活在狼群久了,不自觉地认定自己就是狼类。另外,常言的「见贤思齐」也是在见到或与比自己高强的人交谈后,看清了自己功力不如人而决心改造自我的现象。

  第三是延年益寿的功能。沟通与个人身心的健康有着密切的关系。三天没沟通对身心的冲击恐怕不亚于三天不吃饭。当然,诸如吵架呕气等不良的沟通对人健康的负面影响就更不在话下了。人非孤岛,不能遗世独立;唯有适当的沟通,彼此发泄或分享心里事,身心才能健全发展。颇多医学上的研究早已证实沟通与健康之间的关系。譬如,研究发现社交孤立或离群索居的人,比起那些有亲有朋可以沟通的人的死亡率高出了二到三倍。研究也发现离了婚的人寿命比较短;另外,死了亲密友的人的死亡率也高出常人甚多。这些都是因为断绝了适切沟通的管道而导致健康受损的例子。因此,斩断沟通的实行对人类实在是一种极残忍的惩罚。美国西点军校对严重违反校规的学生的处罚之一,就是禁止任何人和他讲话。处于团体生活的环境,没人要理你,心里多痛苦和所受到的创伤是可想而知的。这种受断讯折磨的苦楚诗词里常常可见。古时后爱人远走他乡,不像现在有电话、电报、或伊媚儿可以互通信息,经常得思恋的茶饭不思,面目憔瘁。如「……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船头江水茫茫,商人少妇断肠!肠断,肠断,鹧鹄夜飞失伴」,「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辉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佳节又重阳,玉枕纱橱,半夜凉初透……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咽不下玉粒金波噎满喉;照不尽菱花镜里形容瘦,挨不明的更漏……」等道尽了无法沟通的凄苦给身心带来的巨大影响。

  第四是提供社交需求的功能。人类天生就有追求归属、权力、与爱的欲望,这三种与人联系的社交欲望,非由沟通来完成不可。归属感来自人是群居的生物,随时都有想给包容在一个正式或非正式的关系网内。譬如归属于一个家庭,一个教会或庙宇,一个研究团体,一个吃喝玩乐的死党,一个互助会,一个家长会,或一个双双对对的小天地。权力需求则表现在有意识或潜意识下影响别人的欲望。想当总统,想当老板,想当院长,相当大哥等,都是很明显的影响他人行为的权力欲望。至于孩子调皮捣蛋到把父母弄得发狂,与谈话间不知不觉地要别人听从所言的欲望,则属于潜意识下权力欲的表现。爱与被爱的需求更是人性的表现。父母儿女之爱,男欢女爱,师生之爱,神人之爱等,人间无处不是爱与被爱的园地。沟通不仅是引入这些欲望的桥梁,更是它们延伸作用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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