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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浅论台湾地区选举中的金马“外岛”特色

  金门位于福建省东南部海域泉州围头湾与厦门湾内,位于台湾海峡西部,西与厦门岛遥望,北与泉州晋江市相望,距厦门市约10公里,与大陆最近点仅隔2300多米,包括大金门、小金门、烈屿等12个岛屿,总人口13.93万人,常住人口约6万。马祖列岛位于福建省福州市连江县东部海域,面临闽江口、敖江口和罗源湾,距琅岐岛27公里,离黄岐半岛约9.25公里(距大陆最近点),主要由南竿岛、北竿岛等及其附属小岛共计三十六个岛屿、礁屿组成,总人口1.3万余人,常住人口只有一半左右。由于国共内战造成的两岸隔絶与对立,原连江县一分为二,败退到台湾的国民党当局在马祖列岛成立台置“连江县政府”,位于大陆的连江县主体则隶属于福建省福州市,从而形成今日两岸两个“连江县”的特殊情况。为了加以区分,口语上多把台置连江县称为马祖地区。金门和马祖,地理上距大陆近离台湾主岛远,既是两岸的“边界”,亦是两岸的联结。金马两地在清末屈辱的《马关条约》中并没有随同台湾和澎湖一道被割让出去,更在国共内战延续的两岸军事对峙中位居前沿,由此形成了迥异于台湾本岛的政治文化。

  一、金马两地独特的历史文化

  金门(旧称浯州)自古为福建省泉州府同安县所辖。对金门的开发始于晋朝,据清代《金门志》记载,晋代有苏、陈等六大家族因避战祸移居金门。宋元时期,金门盐业得到进一步发展,明洪武年间,金门设守御千户所,因固守福建东南海口,明兵部称为“金门所”,取其“固若金汤,雄镇海门”之意,“金门”之名由此而得。因其为台湾海峡上的要冲,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明末郑成功于金门操练水师,后东渡海峡驱逐荷兰殖民者收复台湾,留下一段历史佳话。清朝末年金厦两地一度成为郑芝龙父子和南明政权的抗清基地,后随郑氏政权归清一起并入清朝版图。金门本地居民多为闽南人,通行闽南语,金门的民俗风情保持浓厚的闽南特征,民间传统节日与厦门、漳州、泉州基本相同,每年例行的祭祀赛会,以“迎城隍”的规模最大。岛上乡民视石狮为保护神,各村落路口,随处可见身穿盔甲或外围披风的立姿石狮,狮子前多有香火,为金门独有的景观。

  马祖地区实指以南竿塘岛为主的马祖列岛。马祖列岛的开发最早始于元朝,是大陆渔民出海捕渔时休憩避风之所,明末清初期间当地多为倭寇所盘踞,到清初才有福州沿海渔民移居此地,并逐渐形成具血缘关系的村落,其中以陈、林、曹、王、刘为大姓族群。马祖得名于福建民间信仰中掌管海运的重要女神--妈祖林默。据《连江县志》记载,宋朝时期莆田孝女林默,投海寻父,身殉,漂至南竿,岛民感其孝道,立庙厚葬,清朝册封“天后”,后世尊称“妈祖”,岛名由此称“妈祖岛”,后国民党军队退踞此地,认为“妈祖”过于柔弱,遂改为马祖。由于地缘接近,马祖在经济上与大陆闽东关系甚为密切,以渔业为生计来源的渔民在捕捞鱼货后,都会将鱼货载往福州贩卖以换取生活必需品。因此,马祖与大陆闽东地区无论在生态上或经济上都为不可分割的整体,岛上居民通行福州话,风土民情方面呈现浓郁的闽东特色。

  1894年,清政府因甲午战争惨败,被迫在1895年与日本签订了《马关条约》,台湾全岛及所有附属各岛屿、澎湖列岛被割让给日本,从此经受长达半个世纪的殖民统治,而金马地区未在割让之列,仍属于福建省治下的中国领土,成为当前台湾地区中没有遭受过50年日本殖民统治的外岛地区。1949年,随着国民党军队败退台湾,金马两地成为两岸军事对峙的前沿阵地,此后国民党当局在金马地区实施战“地政务”,两地成为戒备森严的军事孤岛。1991年,台湾当局废除“动员戡乱临时条款”,但金马两地仍属于“战地”,进入临时“戒严”。直到1992年11月5日,随着两岸关系趋向缓和,加上各界力促金马“解严”,台湾当局终于宣布金马两地解除“戒严”,废止“金门、马祖地区战地政务试验办法”,正式结束长达43年之久的“戒严”与实施36年之久的“战地政务”。但取而代之的“金门马祖东沙南沙地区安全及辅导条例”于11月7日生效,出入及海域空域相关军事管制仍然继续,直到1998年6月24日该“条例”被废止,对金马两地特殊限制的各种相关规定才彻底终结。随后,台湾军方陆续开放各种类型的军事建筑作为旅游资源供民众观赏,各种结构复杂的低下坑道及港口、据点、炮座、训练场所、军医院等军事设施,构成了当前金马两地独具特色的战地风光旅游资源。

  二、金马两地选举中的“外岛”特色

  相较于台湾本岛各县市早在1950年便实施“地方自治”及开放县市长民选,金马两地直至1992年底金马地区“战地政务”终止后,才实施“地方自治”,于1993年正式开放金门县、马祖(台置连江县)县级公职人员“民选”。由于金马两地的地缘和特殊的历史脉络,与台湾本岛长期呈现蓝緑对决的政治态势不同,金马属于蓝营铁票区,政治生态上呈现出“大中国意识”、反“台独”、重宗亲的鲜明“外岛”特色。

  (一)“大中国意识”是金马民众的主流

  金马两地游离于台湾本岛被殖民统治的历史书写之外,也没有经历光复初期因国民党接收当局施政不当造成的省籍冲突。在台湾和澎湖遭受日本帝国主义殖民统治的半个世纪里,金马两地随着祖国大陆各地一起见证了清朝覆灭,民国时期国人现代化道路的艰难求索龢民族危机中英勇抗日并最终取胜成为金马两地民众关于中国近代历史记忆的主流。相比之下,台湾民众深受殖民统治之苦。战后台湾光复回归祖国,但国民党政府 “去殖民化”的文化重建工作刚开始不久就爆发“二二八事件”,殖民地伤痕尚未得到认真面对和妥善处理,台湾民众还来不及通过与殖民地统治遗制的对决以实现身份上的自我认同,又在“二二八事件”中再次受到伤害,各种悲情叠加郁积成为台湾民众的集体心理阴影。这些悲情意识更在台湾“民主化”转型后的政治环境中被“台独”分裂势力所利用,部分异化为今日岛内大行其道的“媚日台独”言论。“‘二二八’事件正是民进党建构‘台独意识’和‘台湾认同’的重要推动工具之一”。金马民众对于台湾本岛内这些历史遭际与心理积淀,很难感同身受,更无法与之呼应,“大中国意识”始终是金马民众坚持的主流。

  絶大多数金马民众对于分裂“中华民国”的“台独”行径深恶痛絶,在选举中历来是泛蓝阵营的“铁票区”。作为两岸军事对峙的最前沿,金马两地尤其是金门承受了1949年后两岸炮战的絶大部分硝烟,外岛民众对于捍卫“中华民国”有坚定的使命感,以“中华民国”为荣。几十年来金马长期实施军事管制的“战地政务”,信息封闭,生活单调,民众思想意识形态也相对单一,比较容易安于现状,这也让民进党等“台独”分裂势力难以染指,渗透进展缓慢。岛内行之多年的汹涌的“本土化”“民主化”浪潮对实施“战地管制”的金马外岛影响极其有限。金马民众长期生活在严苛的军事管制之下,但“战地政务”却也一定程度促进当地基础设施,推动外岛建设,从而在相当程度上得到民众拥护。1992年底“战地政务”即将结束之时,《马祖日报》一篇特稿提到“在‘战地政务’制度下,当地建设得到有计划的推动,不论在交通、教育、水利、电力以及农渔业等方面,都有不错的成果”。但在台湾经历了“政治转型”之后,面对经过七次“修宪”、本质已有所转变的“中华民国宪政体制”,金马人已经不易辨识。金马民众在“台独史观”所建构的一系列所谓本土话语体系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再加上地属外岛,更与台湾本岛分离倾向的“本土化”和“去中国化”意识格格不入,“去中”“反中”“抗中”等“台独”话术在金马难有市场。

  (二)金马地区历来是蓝营的“大票仓”

  金马人口较少,两地合起来不过十多万,加上不随岛内的“反中”选举话术起舞,在历次选举中经常被忽略,媒体曝光度极低。但作为台置“福建省”下的两个县,金马两地的民意代表和县市长选举直接关系蓝緑版图的消长,两地选出的民意代表在台湾地区立法机构的发声更让主张和平、要求两岸交流交往的外岛民意得以进入岛内舆论声量中,其重要性不可低估。金马地区的“民主选举”始于1993年,在历次选举中,两地的重要公职都为泛蓝阵营人士所囊括,是泛蓝阵营的铁票区,2000年民进党执政后才开始刻意经营,并曾几次提名参与金马两地重要公职竞选,但始终难以撼动蓝营的絶对优势。

  表1至表3呈现了2000年以来金马地区历次重要选举中蓝緑阵营的得票情形,从中可见泛蓝阵营在历年来的各项选举中均以压倒性优势取胜。较能反映几十年来金马两地政治生态及渐变趋势的是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的得票率变化情况。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方面(见表1),在台湾地区领导人选举中,泛蓝阵营长期维持九成以上的得票率。国民党执政期间民进党得票率仍有微幅成长出现在2012年,当时民进党籍金门县议员陈沧江承诺,若民进党得票超过3000,将从服务处三步一跪至金门浯岛城隍庙(距离约一公里)感谢乡亲,尔后蔡英文开出了3193票的历史新高(8.21%),陈沧江如约兑现诺言。2016年蔡英文代表民进党赢得“大选”,民进党得票率首度创下18%的历史新高。民进党再度执政之后,利用执政优势开始系统性地瓦解蓝营传统的组织网络,在持续渗透和刻意经营之下,蓝緑板块开始此消彼长,身为蓝营铁票区的金马两地也出现松动。在2020年“大选”中,民进党利用香港“修例风波”大肆操作“芒果干”民粹意识,国民党气势低迷,影响所及,国民党在金马两地得票率持续下降,民进党在金马两地得票率则首次达到两成左右,这一趋势对于蓝营无疑是一大警讯。

  民意代表选举方面(见表2),各政党得票情况受候选人人数影响,波动较大,“立委”层面,緑营难以撼动蓝营优势,但在县议员层面緑营比较容易突破。如金门民意代表选举,多年来民进党只在2001年、2008年和2016年提名候选人,其中2001年和2016年都提名陈沧江,陈曾经在2011年递补县议员,后于2014年成功连任,成为民进党在金门的首位民意代表。2016年陈沧江参选民意代表失利,但其20多年的在地经营将民进党在金门的得票率冲到23.07%的历史新高。陈沧江于2018年退出民进党,以无党籍身份参选2020民意代表,再次失利,却也将蓝营的得票率拉到五成以下的新低。马祖的情况也类似,在当前的政治结构下,不论有无緑营人士参选,都不影响出身蓝营的候选人当选“立委”。除了传统的蓝緑阵营外,近年来民意代表选举其它政治势力的候选人逐渐增多,2016年金门民意代表参选者多达8人,2020年参选人10个,马祖人口基数太少,选情相对单纯,但主打环保意识的“树党”在2016年的马祖民意代表选举中斩获506票,相当让人意外(该党于2020年被台湾当局内政部门以未依“政党法”补正资料为由解散)。换言之,多元的政治势力参与角逐金马两地的民意代表,表明蓝营一统天下的局面不再,而以无党籍登记参选者和其他小党参选人,未必都认同泛蓝阵营的理念,如2020金门民意代表两大党以外的角逐者中,既有统派的中华统一促进党,也有“急独”政党“台湾基进”,还有环保组织的“树党”等其他党派参与。这些迹象表明,金马两地的政治生态也出现参与多元化的迹象。

  县长选举方面(见表3),县长选举最能说明金马两地的“蓝色”属性。较之于台湾地区领导人和民意代表选举,金马两地的县市长投票率远高于前两者,毕竟,对两地民众而言,这才是关乎民众日常生活的重要选举。自开启选举以来,金门县的历任县长分别为:国民党陈水在(在任时间1993-2001)、新党李柱峰(2001-2009)、国民党李沃士(2009-2014)、陈福海(2014-2018)、国民党杨镇浯(2018-2022)、陈福海(2022- )。马祖所在的台置连江县的历任县长分别为:国民党曹常顺(1993-1997)、国民党刘立群(1997-2001)、亲民党(后转无党籍)陈雪生(2001-2009)、国民党杨绥生(2009-2014)、国民党刘增应(2014-2022)、国民党王忠铭(2022- )。自1993年至2022年这30多年来,历经8次民选县长选举,金马两地的县长都为蓝营人士所囊括,緑营从无染指机会。迄今为止民进党唯一一次在县长选举中提名人选是2001年提名陈昭南参选金门县长,其余历次县长选举都是蓝营“茶壶里的风暴”。与民意代表选举一样,由于候选人几乎都出身蓝营的国、亲、新三党,且无党籍得票采取合并计算,在本表的统计中有时候当选人的得票率会低于无党籍一栏其他候选人得票率总和。如2009年金门县长选举,共有七名候选人,最后国民党提名的李沃士胜出,前民意代表吴成典以无党籍身份参选,得票30.04%,合并其它如陈水在等以无党籍身份登记参选者,无党籍人士共计得票占62.72%,远超国民党当选人李沃士的37.28%。这是民意代表选举和县市长选举的共性,即选票在蓝营候选人之间分流,民进党直接放弃提名。多年弃选之后,在2022年底的“九合一”选举中,民进党继续缺席金门县长选举,在马祖则提名在当地深耕多年的李问,但也只能是搅动选情,无关大局,李问最终得票586,得票率6.89%,其余选票则在同属国民党的曹尔元和王忠铭之间分流,最终王忠铭胜出。金马县长选举一如既往毫无悬念,依然是同出自蓝营的几个候选人之间的竞争。

  2001年初两岸开启“小三通”,金马两地与大陆的联系日益密切,2018年8月5日,大陆福建省正式向金门供水,彻底解决了进门长期乾旱缺水之苦。在大陆惠台政策指引下,“金厦共同生活圈”日渐成熟。有感于此,近期“我要新四通”标语陆续出现在马祖街头,成为马祖居民在2022年“九合一”选举中的一大诉求。相较于政治口水战,金马民众更在乎民生议题,两岸商旅、经贸、文化交流的密切往来,才是现实生活的利好所在。毋庸讳言,支持两岸交流合作与融合发展始终是金马民众压倒性的主流民意。

  三、“宗亲政治”是金马选举的一大特色

  选举中的传统“宗亲政治”是金马选举的一大特色,也是解读金马选举的主要路径。金马在行政区划上属于台湾当局设置的“福建省”不属于“台湾省”,因此并不存在“本省人”、“外省人”的区分,本地居民多为闽南人、闽东人,但却存在着泾渭分明的宗亲族群隔阂。在金马地区的选举中,没有呈现岛内常见的蓝緑对决态势,主导选情的主要因素是传统的“宗亲政治”。金门居民中陈、李两大家族冲突由来已久,金门第一大姓氏的陈氏长期把持金门重要政治职位,人口也超过一万的李氏则联合其他宗族与陈氏抗衡,除去前任县长杨镇浯(2018-2022),金门县长以及此前四位民选县长呈现“陈李”轮流坐庄的局面,在2022年“九合一”选举中,国民党提名杨镇浯追求连任,陈福海以无党籍身份登记参选,“浯海大战”再次上演。4年前追求连任以807票饮恨的陈福海背后是金门第一大姓陈氏宗亲,杨镇浯年轻形象好,拥有现任执政优势,施政满意度高,但4年前全力支持杨镇浯年轻形象好,拥有现任执政优势,施政满意度较高,但4年前全力支持杨镇浯的李氏宗亲出现选票分流,国民党金门县议员李应文参选县长获得李氏宗亲支持,导致杨的选票流失,最终连任失利,再次彰显了金门选举的宗亲特色。

  马祖地理环境特殊,人口较少且相对团结,现居民中以陈、林、曹姓人口最多,目前历任几位县长均出自以上几大姓氏。金马同为蓝营传统票仓,地方重要选举的竞争多为国民党内派系纠纷和地方宗亲利益之争的纠缠,不少以无党籍身份参选者也都出身于新党或亲民党等泛蓝阵营。在地方政治的选举动员中,“关系为主,利益为辅”,宗亲、家族、宗教都是重要的关系网络,地方政治精英通过平常的经营在选举时将之转换为选票。与此同时,以利益弥补关系的不足,现实利益成为政治精英与选民间的粘合剂或润滑剂。换言之,当前的金马地方选举中,“血缘、人情、利益”等传统元素仍然是首要且有效的政治动员方式,与台湾本岛内重视候选人理念、政见、议题及候选人形象等有所不同。但也要看到,随着年轻世代到台湾本岛、福建读书、工作,对公共政治参与感较强的年轻世代将会带来新的风气。而民进党当局依靠执政权力进行资源挹注的持续渗透,也将逐渐瓦解原有的利益网络。未来,民进党的持续布局、年轻族群的增长和其它多元势力的进入将给金马传统的“外岛”宗亲派系政治带来渐多的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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