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放诸四海而皆准的价值谓之普世价值,长期以来西方国家喜欢将“民主”与“人权”,视为普世价值并将之输往非西方文化的地区,作为改变当地政体或推动其革命的意识形态。然而,“民主”与“人权”到底是一个理想或价值?抑或只是一种实践理想的方式与手段?如果那只是一种实践方式与手段,并在落实的过程中需顺应各种政治现实,那么它就不能称之为普世价值。就以“民主”之实践为例,在落实目标的过程中,为因应本土习俗、观念与宗教信仰的挑战,不同的国家与文化区域,无论在体制建构、选举运作、权力分享或公民教育等各个领域,其差异性与个别性已然清晰可见。换句话说,“民主”作为一种价值的体现,其实是建立在不同国家在其自身文化传统上,所进行的创造性的转化与实践,故其意义在于独特性与个别性的展现,而非在其普世的价值与意义。况且,若自政体的角度而论,民主政体不但夹杂并呈现了个别与地方性的特色,往往也不因实践民主政治,就必定会得出善政与善治,其中民粹主义的涌现,尤其展现了中道力量的衰颓。
近几年来在全球治理中,借由“一带一路”的倡议,习近平总书记更进一步提出了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愿景,好让沿线参与的国家都能互利共赢。
在面对大自然环境的恶化、地球资源愈趋稀少的状态下,人类将如何和平共处,已然成为21世纪人们需要共同面对的课题。因此,将人之祸福与共融为一体之“人类命运共同体”,正代表了一种人类共同且具普世的理想与价值;至于“一带一路”的倡议,正是实践该理想的最佳方式。不过,这发自由衷的美好愿望与高瞻远瞩,却遭到了西方学者的歪曲与误导。美国学者在《外交季刊》上发文声称:中国的此主张,旨在恢复过去的“朝贡体系”,幷力图借着经济发展与“一带一路”倡议,视参与国为藩属等言论;不但严重歪曲了中国要与全人类共创美好未来的用心,也反映了对中国历史传承变迁认知的不足。
一、朝贡体系的历史发展及其内涵
何谓朝贡体系?这是从公元前3世纪开始,一直持续到十九世纪末期,存在于东亚、东南亚和中亚地区,以中原王朝为主要核心的国际关系体系。初期形成时以河南为中心,包括陕西、部分山东、河北地区;自汉武帝打败匈奴后,汉朝版图延伸至河西走廊,为了笼络匈奴降众,武帝采取较为完善的安置属国的羁縻策略,至此,确立了朝贡体系。
其内涵为中原帝国以天朝自居,通过羁縻、册封的方式,结合儒家思想,以推拓中原王朝的版图。在政治名义上,由于周边藩属国对之称臣,故而形成了以中原帝国为核心的等级状的政治体系。
在朝贡体系中,虽然规划出了上国与藩国的主属问题,也订定了名分秩序与主从关系;但此体制究其实质内涵,实为一个免税的贸易体制。就双方相处的关系而言,政治上主国一方的中国,既不干涉藩属国的内政,也不对其天下体系中的其他属国进行支配。经济上更不会极尽剥削掠夺为能是,主国对于属国朝贡态度乃建立在“厚往薄来”的基础上;主国不仅提供朝贡国免税的贸易,而且还会给予丰厚的回赐,嘉惠来中国的外邦各国,这也是朝贡体制得以长久维持的原因之一。
二、近代西方主权国家及其作为
不同于古代中国与属国的朝贡体系,近代西方国际体系的运作,主要建立在1648年《西发里亚条约》主权国家理论的基础上,逐渐发展而来。在一国之内,主权具有最高、絶对、唯一且不可分割的特色;在国际关系上,各个国家的主权于理论上是彼此平等的。然而,从近代西方主权国家的兴起至今,在国际间对国家关系的处理和运作中,无论是新现实主义理论、新制度主义理论、建构主义理论抑或马克思主义列宁理论,都摆脱不了只认定强权政治、超级大国,才是支配全球国际关系发展的宿命与认识。
另一方面,近代西方主权国家不断向外扩张殖民,各国对其殖民地进行征兵、征税、设官治理。政治上,在中央设置总督、在地方设置警察,对当地住民实行残酷镇压统治;经济上,遂行掠夺剥削的政策。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殖民地虽然纷纷建立起所谓独立自主的国家,但在国际关系体系中,强霸的国家依然当道。他们或以武力恐吓、裹胁甚至倾覆其他国家,或借金融、石油与制裁等手段,不当掠夺并遏制他国的经济发展;其弱肉强食的局面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此,所谓主权国家的国际体系,只是更突显了以西方为中心、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的核心,就是对个别主权国家的不平等性和强制性,以及垄断国家与集团利益的独占性和排他性。强权国家利用军事、金融和话语优势,不断重复着损人利己、巧取豪夺且唯利是图的作为。而这一切真实的反证了所谓主权国家的“平等”,在西方政治的观念与运作里,只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三、如何认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意义
自大航海时代以来,以西方为中心的全球化就不断发展;1970年代以后,随着美国实力的增强,配合跨国公司的营运与计算机科技的日新月异,人类的经济发展更迈向了全球协作的模式,遂使全球化成为人类社会发展的一个趋势。
(一)“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提出的背景
1. 主权平等下的剥削。在国际经济的环节上,全球化使世界上的贸易、资本、金融、劳务、技术与生产等要素,以空前的规模与速度,在全球的范围内流动,从而导致国内市场与国际市场紧密的结合。为此,在生产上也形成了一个跨越国际、上下游垂直整合生产的分工模式。已开发国家掌握着新高科技的研发权,而将生产由资本技术不足的开发中国家承担分包;前者并掌握着产品几乎近90%以上的利润。这真是一场没有烟硝、深刻见骨的剥削战争,少数国家特别是以美国为核心的七大工业国,他们掌握技术的创新、开发与传播,支配全球絶大部分的资金、资源与财富,也使第三世界的国家愈发贫困。
2. 全球化逆反之声的出现。中国是在这一波以美元、科技、资本与金融一体一元化框架发展下,唯一脱困而出的发展中国家。自改革开放以来,勤劳与精湛的加工技术使中国成为全世界的工厂,中国的经济也以每年10-12%的速度,以血汗的代价持续增长了近20余年,为国家累积了雄厚的资本,并耀眼地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近几年因应国际经济发展速度的趋缓,中国着力于自身体制的改革与自主研发,在通讯、航天、金属、高铁、生物与电子等科技方面与日俱进,相关产品已具备一流的竞争实力。
面对中国的崛起,西方舆论出现了“中国威胁论”,美国有了针对中国的“重返亚太”的战略新布局。另一方面,鉴于中国经济的强大深深受惠全球化发展,贸易保护主义与应废除WTO自由贸易之声,也相继出现。
3. 20国集团组织作用的提升。1999年12月16日,20国集团组织在德国柏林成立,其目的在相关国家间非正式的对话,防止类似亚洲金融风暴的重演,以利国际金融和货币体系的稳定。 该组织也有协助第三世界发展经济的初衷,但长期以来美国和其盟友,在全球经济治理中具有主导地位,操控话语权与决策权,并通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和各类世界贸易组织等机构,遂行其国家利益与目标,故而这番美意总是形同具文。一直到2008年美国爆发衍生性金融危机后,少数几个发展国家因已无力应对全球性的金融灾难,才促使上述被扭曲的状况稍见缓解。
2009年9月,20国集团第三次峰会在美国匹兹堡举行,会议在国际金融机构改革与治理方面,取得重大突破。与会领导人同意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两大机构的份额,向发展中国家分别转移5%和3%,以提高发展中国家的代表性和发言权。此后,该组织在全球经济治理中的地位不断提高,也成为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对话的重要平台。
2015年11月,20国集团领导人以“共同行动以实现包容和稳健增长”为主题,在土耳其安塔利亚举行第10次峰会,习近平出席幷发表《创新增长路径共享发展成果》的重要讲话。2016年9月4-5日,20国集团组织领导人第11届峰会在杭州开幕,中国进一步提出“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全球治理的观念,作为进一步推动全球化的脚注与推手。
(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藴含的特质
1.主权国家的平等观。首先,“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跳脱了传统上以中国为中心,以名分秩序、厚往薄来为规范,来遂行国与国间政治与贸易交往的机制;更不再是以羁縻、册封的方式,来成就共主的霸业。其次,“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正是为因应全球化偏差发展、逆全球化策略,而提出的治理理想,故而在国际关系中,不但承续了主权国家的平等理念,关照了各个国家在国际社会中发展的差异性,也在全球化的趋势中召唤了荣辱与共的人类命运;堪称真正具有普世价值的理想范式。
2.经济发展的互利观。跨国投资与贸易应是双方互利的事,不应只站在本位主义的立场,而不思统观全球的共存共荣。正是基于这份用心,在杭州峰会上,中国提出了具有创新与全球性贸易增长战略、投资指导原则、基础设施互联互通等实践性原则,作为加强发达与新兴经济体之间的沟通平台,藉以降低贸易壁垒、维系全球贸易自由化,以提升发展中国家的话语权和影响力。在经济上除打造平等互利的“利益共同体”,发展休戚与共具世界性意义的“命运共同体”外,还有助于打破以大欺小、以强凌弱、以富压贫的不平等的国际政治经济旧秩序。
3.借着“一带一路”的羽翼。这个由中国所提出来的倡议,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实践变为可能。“一带一路”的战略统筹了陆海两大方向,联通欧亚非三个大陆,打通从太平洋到印度洋和大西洋的运输大通道,实现各国间战略对接与战略协作,实现全方位、立体化、网络状的大联通,进一步推动贸易和投资的便利化、区域经济一体化并使欧、亚、非三洲的经济得以融合。“一带一路”的参与是以自愿为原则,不论国家政治体制为何,不以意识形态划地自限;不搞小圈子、不搞贸易保护主义、不搞经济封锁,不以控制他国经济命脉、改变他国政治制度为条件。它体现的是各国政治上的相互平等与相互尊重,是各种经济体之间的互补互利互惠;这里没有势力范围之争、没有主导权之争、没有凌驾他人之上的特殊利益,只有符合人类的共同利益。
四、大道之行也
美国自川普上任总统以来,奉行“白人优先、美国第一”的保护主义政策;发动贸易战争企图制压不同地区与国家的经济,进而重建一个完全由美国操控的世界新秩序。近代西方国家在发展的过程中,霸道与扩张的信念就始终长相依存,自然也就没有接受与其他国家或民族,共创包容、合作、互利、双赢并共享繁荣的思维;“美国至上论”其实正反映并继承了西方文化的这个传统。
以“民”为本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思想,所谓“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尚书·五子之歌》,《孟子·尽心篇 下 第14章》。 这是一种虽非民主却重民心的治理理念,在这个基础与前提上,也形成了中国强调选贤与能的善治传统。因此,儒家往往是以“庶、富、教”作为治国之理序,“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管子·牧民》。是最好的说明。“仁”更是孔子“人道思想”的核心,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颜渊第十二》: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 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论语·子路第十三》:樊迟问仁。子曰:“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虽之夷狄,不可弃也。” 这是指对上级、同僚、老百姓以及外族的互动中,都要心存谨慎、恭敬与忠贞之心;为此,在中国文化的传统中本就有大国不称霸而行仁道的传统。
上个世纪中叶西方史学大家汤因比,就曾以他深邃的洞识指出,中国“以人为本”的世界主义传统,将是引领人类走向大同世界的契机。我们相信:一个乐于分享、追求双赢的中国式治理,必将汇聚起各国共克大自然恶化的时艰、共享共同发展繁荣的机遇,最终共同增进全人类的福祉。《礼记:礼运·大同篇》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习近平所提出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正是一种以“平等为基础、开放为导向、合作为动力、共享为目标”的设想,深刻地展现出传统中国世界主义民胞物与的胸怀。同时“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也突显了中国已将全球发展的问题,在传统文化“公”天下的基础上,融塑近代西方政治文化中个别国家主权之“私”的事实,而实事求是地置于全球宏观的视野下,筹谋一个崭新的世界秩序。
孙若怡:作者系前稻江科技管理学院校长,中兴大学历史系所主任兼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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