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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小老头*

  十一日那天中午,我读到曹景行去世消息,心头猛然一震惊。这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他还这么年轻、这么有活力、这么不知疲倦,七十五岁怎么也不能称老。虽然我知他两年前病过,但他很快又活跃在媒体上,江迅去世时很快就读到他写的悼文。他与江迅同样是新闻阵地的两位健将,都不应该这么早去世,这实在是传媒界的一大损失,让人不舍!

  我与江迅、景行都有交往,而与景行交往更深,还是一种世交。他父亲曹聚仁是我祖父弟子,而且是很出色的弟子;他母亲邓柯云与我很熟,常来常往,也由此认识了曹雷与曹景行。在我们家族中叫景行为“小弟”。两家知根知底,可以直接推心置腹地交流,哪怕不常见面,这种情感是延绵的,随时可以连续的。后来我们都到了社科院工作,他去香港后我每去香港也总会与他相聚。在上海,我们经常在两岸关系讨论会上相见,用三五句话,都可以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从来不缺乏共同语言。他少年白发,五十多岁就一头银发,大家私下都叫他“小老头”。“小老头”总弓着背,夹着一捆资料,急匆匆地跑东跑西,成了人们熟悉的媒体人。他站在寒风凛冽的人民大会堂前等待采访“两会”代表,报导最新新闻,他在凤凰、中天、央视……做着他独特的讲解,他穿梭于海峡两岸一百多次;他不知疲倦的做这做那,每月在香港《明报月刊》总有一篇专栏文章。我也必读,他确比一般评论高出一筹的宏论。如今“小老头”走了,让我们这些受众者若有所失。

  我们不能不承认人的基因强弱对人的优劣的影响。“小老头”享有强大的遗传基因,他父亲作为学者、记者、社会活动家、秘使……举世无双,他母亲也做过战地记者,慈祥大度、知书达理。加上他本人后天的努力,他下乡在农场当场长,在大学当班长、当新闻人成名嘴,一个人撑起一个“通讯社”,无不优秀。要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充实的一生,必须瞭解他的父亲,他完全是受到了父亲的太强烈影响,他希望成为第二个曹聚仁!

  曹聚仁一生编着七十二部,第一部是听我祖父国学演讲而成的《国学概论》,印刷达五十多版,一举成名;他的最后一部著作是《国学十二讲》。但他一生却主要从事新闻,写了许多政论文章,成为一名名记者。他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定位为“乌鸦”——不唱赞歌——决不报喜不报忧,成为人民喜欢的“乌鸦”,他以“独立新闻人”为己任,崇尚“新闻自由”,只做“孙仲连”(谋士)不当官,他决不当“驯服工具”,絶不“唯命是从”,乐当秘史,悄悄推动国家最终统一……。这一切对“小老头”的影响是极大的极深的,简直是前赴后继,克隆着父亲身影。但时代不同了,我们不需要“名嘴”,不需要“自由撰稿人”,不需要絶对自由的“新闻报导”……,“小老头”屡屡受挫,屡挫屡起,为中国的新媒体闯着一条光明大道,付出了极大代价。

  曹聚仁夫人邓柯云伯母三十七年前捧了一大包曹聚仁在香港出版的《国学十二讲》及原始剪报与手稿,来到我家中,让我重新整理出版。这本原版《国学十二讲》上有许多景行阅读时指出的错误,后来我整理成《中国学术思想史随笔》,由三联出版,成了畅销书,也评为当年十大好书之一。当时我在整理《章太炎全集》,对国学不陌生,而景行也有许多自学功底。有一次我去香港,约他去见三育书店老板,这个为他父亲出版许多著作出版商,在他家一起饮茶吃饭,这让他非常高兴。我们两家只有十分钟距离,而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了。得悉噩耗,我立即给曹雷电话。雷雷告诉我“小老头”走得非常突然,她是十日那天才得悉他病倒,当夜去看望,他已不能言语,五个小时后,即十一日凌晨就撒手人寰了。雷雷跟我说:“小老头”将安葬于福寿园父母墓旁,这是先前安排好了的。我略略感到一丝宽慰。“小老头”去天国了,回到父母身边去了。天归天,土归土,尘归尘,他终于得到安息了。

  写于2022年2月15日元宵 

  * 发表于2022年2月25日上海《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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