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经文】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怠,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始,始曰元,元曰极。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宇宙有四大,而人居其异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原经文】
甲本: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呵寥呵,独立而不改,可以为天地母。吾未知其名,字之曰道,吾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返。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国中有四大,而王居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乙本: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呵寥呵,独立而不改,可以为天地母。吾未知其名也,字之曰道,吾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返。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国中有四大,而王居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王弼: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书局: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辨 析】
四种版本经文之主要差别是倒数第七句经文中的“王”字,书局本作“人”字。此处以书局本作为主要参考。
“周行而不怠。”世传本原作“周行而不殆。”甲本、乙本经文没有“周行而不殆”。这句经文与“独立而不改”构成对偶。高明认为:“骈体偶文,乃六朝盛行文体。验之帛书足以说明,类似这种偶文,非《老子》原有,皆六朝人增入。”何谓《老子》原有?帛书《老子》残卷甲本、乙本文字并非完全相同,谁也无法证明究竟哪一本的文字是《老子》原有。高明校勘、复原后的经文,甲本、乙本也多有差异,如何“舍彼取此”以得“原有”?高明在“《帛书老子校注》序”中一开始就写道:“《老子道德经》世传今本种类很多,据元·杜道坚《道德玄经原旨》张与材《序》云:‘《道德》八十一章,注者三千余家。’”此“三千余家”之经文,哪一家是《老子》原有?实事求是地说,谁也不知道!由于老子只是口传道德经义,并未书写、雕刻《道德经》经文,对经文记録稿也未校对、定稿、编辑。而世传本之“经文”中假字、借字太多,后世人不解其意,遂作修改、增减。人的认识不同,理解有异,故修改、增减之文字也不同。可以肯定,老子口传《道德经》“原有”之记録稿文字有错漏,后人“增入”或“减出”是正常现象。故这里仍保存符合客观事实的“周行而不殆”。这句经文中的“怠”字,原是“殆”字,古代这两字通用,取“怠慢、停顿”的意思,本处直接用“怠”,不必通转。这句经文,意思是说先于天地而存在的那种物质,它的运化规律有一个特征,周而复始,永不停止。人类生存的地球,自转也好、公转也好,就是“周行而不怠”,地球上万事万物的存在、运动、变化也是如此。老子说先于天地而存在的那种宇宙本源物质的运动也是如此,世传本《道德经》第2章说“有无相生”、第40章说“反者,道之动”都是“周行而不怠”的意思。所以,不能以帛书《老子》为标准砍去这句经文,而要以老子提出的“道”作为标准来辨析,以决定取舍。
“可以为天下母。”甲本、乙本经文作“可以为天地母。”此处之“天下”与“天地”,意思是一样的,都是指宇宙之内的天体万物。因为在宇宙的演化进程中,“道”是最早存在的;接着,“道”演化而产生天体,其中有地球;再下来,在地球上形成生命物种,并进化出众生万物,及至出现人类。
“大曰始,始曰元,元曰极。”这三句经文中的“始、元、极”三个字,各种版本都是“逝、远、返(反)”。古人或现代人对“逝、远、返(反)”的注释都非常虚玄。例如蒋锡昌说:“‘逝’者,指道进行而言,即宇宙历史自然之演进也。‘远’者,谓宇宙历史演进愈久,则民智愈进,奸伪愈多,故去真也愈远也。‘反’为‘返’之假,谓圣人处此去真愈远之时,应自有为返至无为,自复杂返至简单,自巧智返至愚朴,自多欲返至寡欲,自文明返至鄙野也……四十(第40)章‘反者道之动’与此互相发明,可合观之。”蒋锡昌的这种注释,不言自皦,是违反客观事物自然发展规律的,即是违反老子提出的“道”的法则的。本章是从“有物混成”开始的,其实,不要想得那么复杂,老子在这里是为了说明一个“大”字。这个“大”字是形容那种先于天地存在的、被命名为“道”的这种宇宙本源物质的存在已经很久远了。以中国传统宗族观念而言,一家如有三代同堂,则祖父母是最老最大的,如有四代同堂呢?则曾祖父母是最老最大的。这个“大”,意思是“老”(存在很久),问祖寻根,找到最老的就到头了,这个“头”就是“始”,如第52章有“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所以,老子解释这个“大”字,是一层又一层地加以比喻说明,即:“大是说开始的,开始是说第一(元)的,第一是说到头(极)了。”这就是“大曰始,始曰元,元曰极。”最后的“极”字,关令尹喜记録时可能写成“及”字,后在整理记録稿时又误为字形相近的“反”字(“及”与“反”的小篆字形相近),再从“反者道之动”去猜想,释为“返”。这里之所以用“极”字,可从《庄子·则阳》中“道,物之极”得到印证。从古到今,对这段经文的解释千奇百怪。现在找出本义字,意思就简单、明确了,老子只不过说“道”是天体、万物生化的始祖。“道”又是由什么生化而成的呢?在第4章中,老子诚实地说:“吾不知谁之子。”这是实事求是的。
“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这句经文中的“人”字是指人类,甲本、乙本经文和王弼本经文作“王”字,是错误的。老子在这里谈宇宙演化,讲的是“道”、天体、地球、人类四者的生成、存在已经很久很久了,而不是讲阶级社会中统治者权位之大小、身份之高低。在人类社会初期,王者何有?可见用“王”字不当,而用“人”字是正确的,《说文解字》对“大”字的注释是:“大,天大,地大,人亦大。”由此足以证明:傅奕《道德经古本篇》、范应元《老子道德经古本集注》与书局本一样用“人”字是正确的。
“宇宙有四大,而人居其异焉。”“宇宙”二字,甲本、乙本经文用“国中”,世传本经文用“域中”。徐灏《段注笺》:“邦谓之国,封疆之界谓之域。”可见就“四大”中的“道”、“天”存在的时间与空间而言,远非“国中”或“域中”所能包容。参考《庄子·让王》“余立于宇宙之中”之论述,显然是把时间与空间合称为“宇宙”。世传本《道德经》第14章,老子论“道”的时空存在是“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这种时空是先天宇宙,其至大无外,或谓“无极”。故这里用“宇宙”代替“域中”。陈柱在《老子集训》中也用“宇宙”代换“域中”。“宇宙”与“域中”发音相近,也可能老子口传时,说话声音不甚清晰,记録者把“宇宙”听成“域中”。这句经文中的“人”字,大多世传版本皆作“王”字,如前面之辨析,应改为“人“字。而这里的“异”字,原经文是“一”字,为什么要用“异”字去代换“一”字?这要想一想老子为什么在谈论“四大”时要另加一句“而人居其异焉”来强调人类的存在?显然,人类之所以特别重要,就在于人类不同于其他物种,人类有思想,有语言,会劳动,有创造力,人类社会存在各种各样问题亟待妥善处理,等等,这些都是人类与别的物种不同之处,也即其“异”。如果仍然用“一”字,就体现不出其差异、特别之处,而且从下一句子“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来看,人类居其末尾,如果人类无特别之处,如猴子、猩猩之类,是不值得特别强调“其一”或“其异”的。
这里还要补充说明,一些世传版本将本章中的三个“人”字,前两个用“王”字,即“王亦大”、“王居其一焉”,但最后一句不用“王”字而用“人”字,成为“人法地……”这表示王者爱大而不爱法,不法道。这是与老子主张以“道”履天下的思想背离而去的。可见二千多年来不但学者,甚至帝王御校钦订《道德经》时,是经过精心算计的,这是假太上老君圣言以愚弄民众的用心所使然也。
本章勘字:怠(殆)始(逝)元(远)极(反)宇(域)宙(中)人(王)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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