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目分类 出版社分类



更详细的组合查询
中国评论学术出版社 >> 文章内容

麦 儿

  麦儿是一位没有入过学堂的乡村女孩儿。这个曾经花儿朵儿似的女孩儿,现在遭霜打了一般的枯萎了。

  村里人说:“麦儿疯了。”

  不知是麦儿真的疯了,还是村里的一些人疯了。

  一、野麦穗

  从冬盼到春,从春盼到夏,垄里的小麦终于黄澄澄的了。

  正午的时候,太阳火辣辣地撩得人心跳。太阳底下,麦儿远远地走来,绯红色的衬衣耀得人眼花,愣头愣脑的二愣子拉住麦儿说:“麦子可熟了?”

  麦儿急慌慌地赶路,顺口回了句:“熟了哩!”

  二愣子问:“可熟透了?

  麦儿打住步,盯着二愣子,二愣子也盯着她。麦儿低下头,看到胸前开了两颗扣子,脸上不觉堆起红云。麦儿顺手把衣襟拢了拢,结上了扣子。

  “真的熟了呐!”二愣子讪讪地说,“到你家地里逛逛去吧!"

  “不哩!俺娘等着吃午饭哩!”

  麦儿抬腿要走,被二愣子一把拉住,硬拖进了没人深的麦垄里。二愣子啥话也不说,四处寻找着野麦穗,见一根,扯一根,见一簇,扯一簇,一忽儿,扯起了一大把,其中连带着不少“家麦”,二愣子将它们囫囵编成一个枕头模样。

  “糟蹋麦子弄啥哩!”麦儿说。

  二愣子傻笑着说:“横直是熟了,不碍事。”说着,死死地盯住麦儿的胸部,然后,猛扑过去,把麦儿压倒在麦地里。

  麦儿遭到欺负,拼命挣扎,两人在地上翻滚着,压倒了一大片麦子。麦儿的红头绳也被扯断了一截。

  麦儿斗不过像牛犊一样的二愣子,一边喘气,一边求饶。

  “二愣子哥,你可不能……”

  “能!”

  “俺不要那样……”

  “俺要那样!”

  被二愣子压在身下的麦儿嘤嘤地哭了。

  “哭啥嘛!”二愣子说:“你娘当初还不是这样怀的你。”

  “你不是俺男人呀!”

  “你跟俺做了那事,就是俺的女人。”

  “真要做,你托人跟俺娘说媒,麦子入了仓,俺就嫁过去。”

  二愣子悻悻地爬起来,麦儿悻悻地走出麦地。

  等麦儿走远了,二愣子一棵一棵地扶着地上倒伏的麦子。那些遭身体压过的,怎么也扶不起来,急得二愣子直搓手。还有那个野麦穗做的枕头没法处理,二愣子随手把它摔到了垄沟里。

  二、鸳鸯枕

  下半晌,女人照例不下地。麦儿闲下来,关在里屋绣花。一针一线,绣得可认真哩!

  “绣什么呢?"麦儿娘推门进来,笑眯眯地问。

  “娘你自个儿看哉。”

  “疯丫头,婆家都没有,绣什么鸳鸯枕。”

  “俺自家枕呗。”

  麦儿娘想,闺女大啦,招蜂惹蝶的。赶明儿请媒婆物色一个要紧。

  正在这当儿,麦儿她爹气呼呼地从外面进来,当着麦儿娘两个的面,把一个扎得像枕头似的野麦捆子丢到了房里。野麦捆子上,被二愣子扯断的那截红头绳分外扎眼。

  “咋啦?”麦儿娘望着麦儿爹阴沉沉的脸,心里直扑腾。

  “咋?”麦儿她爹指着麦儿娘的鼻子说:“你不晓得这叫啥?当初不是你告诉俺,说这叫什么鸳鸯枕?屁,偷人枕!”

  麦儿娘气得脸色煞白,半天回不过神来。过了一会,跺脚舞手地朝麦儿爹撞去,放开嗓子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你这个老泼皮!不是那年你在野地里强霸了俺,咋会落到这步田地。如今倒好,让你捡了话柄。东西南北地羞刮俺。”

  麦儿起身将爹娘拉开,说:“都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了,让人家听见笑话。”

  “笑话?”麦儿她爹余怒未消地说:“怕笑话也不会学你娘的样,跟男人在野地里鬼混。”

  麦儿羞红了脸,辩解说:“俺没做那事。”

  麦儿娘听到“鬼混”的话,顾不得安慰麦儿,自个儿呼天抢地,嚎啕大哭,边哭边说:“俺跟你是不是女儿身,你心里明白!你个不要脸的,那麦秸上的血你舔了没有?你说呀!”

  麦儿的门口,围过来一大堆子人。有看热闹的,也有解劝的。好不容易,才将这场风波平息下去。

  没过多久,麦儿家吵嘴的事在全村传开了,而且越传越邪。“有种像种哩!”许多人都这样说。

  麦儿无地自容,在床上连着躺了几天。麦儿娘做了几个新麦馍馍塞给麦儿说:“女儿家大了,闲言闲语就多了。找个合意的男人,跟了他,别人也就没得话说了。想当年,俺跟你爹还不是……”

  “娘,别说了。”麦儿心烦意乱地用枕巾蒙了头,抽抽嗒嗒地哭起来。

  麦儿娘丢下话说:“麦子做成馍馍,是填人肚子的,女人找个男人,是塞人口的。俺们女人就这个命哪。”

  三、麦秸窝

  麦儿在床上躺得骨头生疼。农家的女儿,哪里闲得住个十天半月的。到第五天早上,麦儿拿着镰刀到自家地里去割麦。

  麦儿精疲力乏,割得慢了些。麦儿她爹便熊她,有意无意地刺她:“这麦子又让人压伏了是怎么着?慢吞吞的。怕割光了没处掩体是不是?”

  麦儿弯着腰只顾割麦子。嘴唇咬破了,酸咸酸咸的血浸出来,麦儿忍住泪咽到了肚里。

  回到家里,麦儿茶不思,饭不进,憔悴得难看。

  麦儿娘关切地问:“莫不是有了?”

  麦儿摇摇头。

  麦儿娘说:“看你样子,像是有了,要是有了,可得趁早寻婆家,出怀了,就遮不住。”

  麦儿跳到黄河洗不清。走在村头巷尾、田边地头,总觉得有人在背后指指戳戳。仿佛她真地睡了野麦地,不贞洁哩!

  麦儿想,反正总是要嫁人的,不如就跟了二愣子罢!论气力,他在村里倒是数一数二的。

  麦儿几次碰到二愣子,想靠拢去说话,二愣子都没搭理她。有一次还“呸”了她一口,麦儿对二愣子从此灰了心。

  转眼间,麦子收割完了,临河的土场上堆了一垛一垛的麦秸。

  这天晚上,月亮特别的圆。麦儿一家人打完了最后一场麦子, 麦儿娘和麦儿爹回去歇息,让麦儿一个人留下守麦子。

  麦儿将麦秸靠着垛口垒成一个小窝,卷着身子偎进去,软软和和的,一会儿便睡着了。睡梦里,忽然觉得有人在拨弄她,麦儿惊醒过来,昏昏糊糊地问:“谁呀?”

  “邻村的。”

  麦儿睁开眼,借着月光,见是一个比二愣子还魁梧的小伙子。麦儿问:“半夜三更的,弄个女孩子干啥哩!”

  小伙子嗫嗫嚅嚅地说:“你娘让俺来的。”小伙子边说边往麦秸垛里钻。

  冷肉挨热肉,小伙子禁不住要做那事。麦儿说:“你是给俺来做证明的,不是做夫妻的,得依了俺一件事。”

  “什么事都依你。”

  “把你的衬衣脱下来。”

  小伙子乖乖地脱了衬衣,麦儿拉过来垫在身子底下。麦儿眼眶里的泪水滚下来,将麦秸都给濡湿了。

  第二天一大早,麦儿将一件染着斑斑血迹的男人的白衬衣拿着给爹娘看了,又给村里早起洗衣服的妇女过了一遍目,最后把它挂在二愣子家的大门上。

  村里人说:“麦儿疯了。”

  麦儿真的疯了。

  《新时期武汉文艺精品丛书·短篇小说卷》
最佳浏览模式:1024x768或800x600分辨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