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是唯一挨过原子弹轰炸的国家，对核武器有着一种复杂的情结，既惧怕核武器的巨大威力，又对其心存响往。目前日本政府虽奉行“核三不原则”，即“不拥有、不生产、不引进”，但核技术的研制却一直没有停止过，已成为世界公认的潜在核大国。日本会实现核武装化吗？限制日本发展核武器的因素是甚么？核武器到底离日本还有多远？
　　
　　日本的核政策
　　 
　　“无核三原则”是佐藤荣作内阁在同美国进行关于要求归还冲绳的谈判前向国际社会作出的一项承诺，历届日本政府都将其作为国策。一九七一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日本议会正式将“核三不原则”立法；一九七六年，日本政府签署了《核武器不扩散条约》，并且进一步承诺：“不研发、不使用、不允许日本领土转运核武器。”
　　
　　日本是一个特殊的国家，虽历届政府宣称“核三不原则”是日本的基本核政策，但其核政策日渐模糊。就在佐藤荣作宣布日本核政策的一九六七年，日本对讨论核不扩散问题就采取了消极态度；其理由是，该条约对核国家应承担的义务没有规定，祇规定无核国家禁止发展核武器，因此无法接受。到了一九六九年，日本允许携带核武器的美国潜艇开进日本港口，使其成为事实上的核拥有国。一九九三年，日本又对是否延长《不扩散核武器条约》表现出相当犹豫的态度。
　　
　　日本要求发展核武器和为核武器松绑的呼声由来已久。二战结束前，日本海军上将田村风吕称：“原子弹必须继续试验，即使这次战争用不上，下次战争也要用上”。日本自卫队高级将领始终认为：“出于日本防卫需要，核武器是絶对必要的”。一九五七年五月，前首相岸信介在参议院进行的内阁答辩会议上宣称：“如果在自卫范围以内，拥有核武器也是可以的”。一九九三年，日本前外相武藤在新加坡东盟会议上表示：“如果有一天美开始撤出核保护伞，那么我们可以制造核武器是非常重要的”。一九九九年八月，时任防卫厅政务次官的西村真悟在接受美国《华盛顿邮报》采访时声称：“我们应该拥有航空母舰、远端导弹和远端轰炸机，我们甚至应该拥有原子弹”。
　　
　　对于日本的核能力，日本人自己有着清醒的认识。一九九四年六月，时任首相的羽田孜在国会曾直言不讳：“日本确实有能力拥有核武器”。一九九五年三月，日本《宝石》杂志宣称：“日本能在一百八十三天内造出原子弹”。二○○二年四月，日本自由党党首小泽一郎扬言日本可在一夜之间造出数千枚核弹。日本已经具备了发展战略核武器的实力，所谓“核门槛”对它来说祇是一层纸，随时都有被捅破的危险。
　　
　　日本的核能力
　　
　　一般来说，要想成为有核国家必须具备很强的经济能力、可靠的核技术、足够的核材料以及国家战略许可四个条件。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强国，日本显然拥有支撑发展核武器的经济能力。日本口头上奉行“核三不原则”，但在核技术的研究和开发方面，却始终处于世界领先水平。
　　
　　先进的核技术。虽然日本目前还没有核武器，但它拥有世界一流的核能技术。二战时，日本是除美国之外唯一研制出使原子发生核聚变的“回旋加速器”的国家。日本是唯一一个能对浓缩铀进行再处理的非核武器国家。同时日本还拥有世上唯一的大型螺旋形核聚变实验装置，其受控核聚变研究达到了一流水平。核武器是核能的非控制释放，而核发电站是通过必要的控制技术实现对核能量的逐步释放，因此，一个国家核电站的发展水平代表着一个国家的核技术的发展水平。目前，日本有五十二座核电站，年发电量约四万兆瓦，占总发电量的百分之二十八，规模居世界第三。一九九五年八月，日本“文殊”中子增殖反应堆发电成功，标志着日本的增殖反应堆技术已达到了很高的水平。
　　
　　日本虽然从未进行过核爆炸，但一直关注着美、俄、法等国利用电脑仿真技术进行类比核子试验的研究工作。日本在大型高速电脑技术方面一直居世界领先地位，目前日本已制造出了世界上数据处理速度最快的计算机，日本NEC公司的地球模拟器处理速度达到了三十五万六千亿HLOP（每秒浮点运算次数）。日本完全有能力对核爆炸进行电脑仿真试验。俄罗斯军事专家弗拉基米尔·比洛乌斯认为，日本有能力在一年内制造出核武器，即使不进行核试验，也能运用高速大规模电子计算机，在三维空间对核爆炸的全过程进行模拟。
　　
　　充足的核资源。随着科技的迅猛发展，原子弹技术已不成为甚么秘密。据称，二战期间，日本就初步掌握了制造原子弹的技术。日本之所以未能研制出核武器最主要的原因是核燃料短缺。战后，日本以核电站需要为由，储备了大大超出电站所需的燃料。钚是制造核武器的最主要原料。一九七○年到一九七九年间，英国向日本出售了十三船次的钚，总量在二十五公斤到一百公斤之间。一九八四年，日本从法国一次购进二百五十三公斤钚。根据日本科技厅的资料，目前日本的钚的储备量为四点五吨左右。此外，日本还计划从英国和法国再购进四十吨；加上到二○一○年日本可自行分离回收五十吨，届时，日本钚的总储备量将达一百吨，从而成为世界钚材料的第一大储备国。扣除核电计划的正常消耗，尚可净余六十二吨钚。按理论计算，一吨钚可供制造约一百二十枚核弹头，这些“过剩的钚储备”可制造七千五百枚核弹头。此外，日本还在大力研究从海水中提取高浓缩锂（可用于制造氢弹装药氘化锂）的技术。因此，日本已经拥有发展核武器的充足的资源。
　　
　　不断完善的运载工具。核武器能否投入实战的关键技术是核弹头的运载技术，日本已在核弹配套的技术研究领域取得很大的进展。日本已经拥有很高的核弹头运载技术，可以发射各种用途的人造卫星和进行太空梭试验。一九八九年，日本成功地发射了第一个月球探测器，成为继美、俄之后第三个探月的国家。日本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开始研究固体火箭发动机技术。一九九七年二月十四日，日本M-5火箭首次成功发射卫星，它总重一百三十吨，是世界上最大的三级固体火箭，可将二吨重的卫星送入二百五十公里近地轨道，这相当于把二点五——三吨弹头投送到一万公里以远。日本用近十年时间，耗资二十七亿美元研制的H-2火箭，其技术性能并不亚于法国的“阿丽亚娜”火箭，与美俄实际部署的洲际弹道导弹相比，也毫不逊色。日本的三菱电气公司、日本电器公司和东芝公司都已具有制造人造卫星的技术，它们的地球观测卫星已经接近美俄侦察卫星的水平。发射卫星的火箭祇要摇身一变，即可成为远、中、近程导弹。日本航空自卫队现装备二百余架F-15J和F-2等先进战斗机，它们完全可以满足投掷小型核武器的实战需要。可以推断，一旦拥有核武器，日本将完全有能力把它投送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制约日本发展核武器的因素
　　
　　日本已处于拥有核武器所需的全部物质和技术的准核国家状态。单从经济、技术、原料等角度看，日本一旦作出发展核武器的政治决定，它将很快成为一个现实的核大国。虽然日本眼下还难以突破舆论拥有核武器，但是它发展核武器的潜力的确不容小觑。
　　
　　国际因素。一是国际裁军形势正朝着削减和消除核武器的方向发展，核大国对防止核扩散的政策是明确而认真的。随着《核不扩散条约》和《全面禁止核子试验条约》的签署，防止核扩散已成为世界核裁军的主流。如果日本逆国际核裁军潮流而动，执意发展核武器，势必会在国际上遭到孤立。日本是一个岛国，资源贫乏，市场狭窄，日本的经济发展每年需要进口七亿多吨的原材料和出口二千多万吨的产品。日本经济对外依赖的严重性，将使日本在决定是否拥有核武器时必须要慎之又慎。  
　　
　　二是由于日本不愿正视侵略历史和彻底反省战争，亚洲各国尤其是东亚各国对日本抱有深深的戒心，在某种程度上制约着日本的核武化进程。如果不顾亚洲各国人民的强烈反对，执意发展核武器，将在外交上遭到孤立。  
　　
　　三是美日联盟的存在制约着日本核武化进程。冷战结束后，美日结盟不仅没有弱化，而且还得到了加强。应该看到，日美军事联盟的存在虽有对付中国的意图，但在客观方面也限制日本的核武装化进程。美国的战略目标是避免全球出现一个能对美国产生威胁的大国和国家集团，因此，美国目前不会允许日本独立发展核武器。这一制约因素的效应也许是短期的。从长远看，日本追求独立防卫能力的可能性在增加。日本不会指望美国永远的核保护政策，即使美国愿意提供这种保护，但日本的国家利益不可能总与美国的国家利益保持一致，日本最终可能要独立地负责它自己的安全。
　　
　　国内因素。一是日本和平宪法的限制。日本宪法虽没有明确规定日本不允许发展核武器，但拥有巨大杀伤力的核武器明显和放弃交战权是相违背的。和平宪法的存在将制约着日本军事化进程，尤其是核武装化进程。另一方面，冷战结束后，尤其是随着日本经济实力的增强，日本摆脱“和平宪法”束缚的步伐也越来越快。这一因素的制约性将会越来越小。
　　
　　二是日本是唯一遭受过原子弹轰炸的国家，日本人民强烈反对日本核武装化。
　　
　　三是日本朝野反对发展核武器的力量还很强大。自民党前干事长野中广务批评称：“作为世界上唯一遭受原子弹之害的国家，应子子孙孙坚持和平宪法和无核三原则，这是我国的根本国策，必须慎重行事”。日本现任首相小泉纯一郎亦表示“日本今后也完全没有变更或修改无核三原则的考虑”。
　　
　　值得注意的动向
　　
　　核武器国家需具备经济、技术、原料及国家战略四大要素。日本已经完全具备了前三项要素，现在缺乏的就是发展核武器的国家战略。日本是一个岛国，日本人天生就有一种不安和危机感，对每次出现的危机表现出了一种异乎寻常的适应力。一旦某个国家或集团威胁到日本的国家安全，日本很可能很快就会调整国家战略。如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当美国威胁到日本的国家利益时，日本不惜偷袭珍珠港，对美国宣战。可以想像，一旦出于需要，日本会立即进行核子试验并进行部署。根据目前世界形势的发展，一旦面临战争威胁，日本很可能在其他安全手段失效的情况下采用核武器，来对待未来可能出现的安全威胁。但考虑到长远的安全需要，日本在近期内尚不可能迅速生产核武器。
　　
　　日本发展核武器将受到国际和国内各种因素的限制，但不可忽视的是日本还没有发展核武器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日本觉得尚没有发展核武器的紧迫感。就军事实力而言，日本已成为仅次于美、俄的一流军事强国。如果不考虑核武器的话，其综合军备水平可能不在英、法、德之下。即使日本不发展核武器，日本走的技术立军之路也应该引起广泛重视。在发达国家中，日本国防科技发展战略具有一定的特殊性。日本强调技术是推动历史前进的动力和保卫国家的基石，“防卫技术力量是最大的威慑力量”，“科技优势不仅在实战中能提高战斗力，而且可成为对付潜在对手、遏制战争的强有力的手段”。海湾战争中，美军镭射制导导弹的零部件，有百分之八十使用了日本人的产品；美国媒体称：“海湾战争可以没有日本人参加，但没有日本的技术，美国的尖端武器恐难奏效”。目前，日本已在集中力量研制镭射武器等“非核”的高技术武器系统，着眼于夺取“后核武器时代”的优势。日本若将先进的镭射技术、火箭技术和电脑技术设备装在“宙斯盾”和常规武器上，就能发挥军事大国的作用。因为，此类武器对于以美俄为首的核国家突然发起的全面核战争防患未然，也能排除并破坏局部性军事冲突使用的常规武器。日本所追求的并不是像美俄现在这样有数百万军队，成千上万个弹头和运载火箭的庞大的军事力量，而是在技术上取胜，这就是日本式的军事力量管理方式。日本可能是完全新型的、具有“后核武器时代”特点的军事大国。虽然日本装备核弹头的可能性较小，但其武器装备是高技术的，日本未来军事的强大在于它的全面高科技化和“后核武器时代”武器装备的领先地位。
　　
　　总之，不容置疑，日本已具备发展核武器的能力和资源，是一个潜在的核大国。由于多种因素制约，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日本还不会进行核武装。但必须清醒地看到，祇要时机成熟，环境所迫，日本核武装将会在不久的将来成为现实。如果具有巨大经济、技术潜力的日本核武装化，则势必打破东亚战略稳定与平衡，引发日本周边关系以及国际格局的动荡与调整。
　　
　　（原载《中国评论》二○○三年三月号，第一作者孙守鹏系洛阳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军事学硕士；第二作者赵银华系洛阳解放军外国语学院日语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