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美国《核态势回顾》报告

　　本文发表于二○○二年四月号香港《中国评论》（二○○二年三月）
　　
　　美国将首先使用核武
　　
　　三月九日，美国《洛杉矶时报》刊文透露，一月八日美国国防部向国会提交了《核态势回顾》报告。该报告明确表示，五大楼需要准备对中国、俄罗斯、伊拉克、朝鲜、伊朗、利比亚和叙利亚使用核武器。美国国务卿鲍威尔和国家安全顾问赖斯，立即在三月十日对该报告的透露发表了看法。他们一方面强调，该报告祇是一种“合理的、军事概念上的计画”，并不表明美国即将采取任何行动；但他们也明确声称，美国必须做好准备用核武器遏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攻击，“向那些可能试图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攻击美国的人发出强烈信号：他们将遭到毁灭性报复。”
　　
　　他们发表的看法表明，尽管小布希政府不希望该报告的透露给美国外交造成太大不利影响，但却利用这一透露，再次明确宣称，所谓的某些国家可能对美国进行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攻击，是对美国安全的最严重威胁，美国准备首先使用核武器对付这种威胁。这后一方面甚至很可能是该报告得以透露的原因。
　　
　　美国国家安全战略大框架已形成
　　
　　实际上，《核态势回顾》报告的出笼及透露，祇是去年九一一事件后小布希政府调整美国安全战略和外交、国防政策的一系列动作之一。去年十二月十三日小布希宣布美国决定单方面退出一九七二年的《美苏反导弹条约》，准备放手研发和部署导弹防御系统（MID）；今年一月二十九日小布希在其发表的《国情谘文》中明确宣称，朝鲜、伊朗、伊拉克是所谓的“邪恶轴心”，“这些政权妄图获得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从而构成了日趋严重的极大危险”；向海湾地区调集十万人以上的美军，并积极进行外交游说，一再扬言将在消除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旗号下，对伊拉克动武等动作，再加上这次透露《核态势回顾》报告，清楚地显示了，在九一一事件的强烈冲击下，小布希政府的国家安全战略的大框架已基本形成，用美国重要智囊机构美国战略预测公司的话，就是“小布希主义正在形成”。
　　
　　这一战略大框架中，明确地以某些国家对美国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攻击，为对美国安全的最严重威胁；以确保美国不再遭受袭击，首先是不遭受核、生物和化学武器的袭击为最重要目标，美国所有的政策和利益都必须服从这一目标。在这一战略框架形成的同时，美国的外交和国防政策一直在进行相应调整，而在这一框架基本形成后，可以肯定这种调整不仅将继续进行，而且调整的方向更明确，调整的幅度更大，因而必将在相当长时间中对美国的外交、国防政策产生十分重大的影响。
　　
　　误判将导致严重后果
　　
　　但是，小布希政府据以建立其战略大框架的基本判断是错误的，在此大框架中进行的外交、国防政策调整也是错误的。这些判断和政策不符合冷战结束十年后世界发展变化的现实，也不符合九一一事件以来美国面临的国际环境的现实。所以可以预料，小布希政府确定的安全战略和外交、国防政策等，将难以真正有效的消除国际恐怖主义活动，反而很可能使美国陷于更长期、更复杂的困境之中。
　　
　　冷战时期，美国一直明确地以苏联与美国的争霸，特别是苏联对美国可能的核进攻，作为对美国安全最严重的威胁。苏联解体、冷战结束以来，历届美国政府都试图找到新的对美国安全的最严重威胁，但历经十年却莫衷一是。去年初小布希政府执政后的最初几个月中，尽管摆出了高度重视美国安全的姿态，但实际上仍然无法确定对美国安全的最主要威胁是什么。
　　
　　九一一事件的发生，使美国朝野都痛感国际恐怖主义活动对美国安全的严重威胁。但在经过几个月的反恐战争后，小布希政府却做出了某些国家可能对美国发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攻击的错误判断。这种判断是缺乏充分根据的：
　　
　　首先，不仅因为被小布希政府视为“邪恶轴心”的朝鲜、伊朗和伊拉克并不真正具备对美国进行大规模杀伤武器攻击的能力，而且即便以美国现在的防御能力，也完全可以及时发现并有效消除可能的对美国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攻击。
　　
　　其次，这种判断实际上很不准确，因为九一一事件和其他很多恐怖主义事件都充分表明了，这些事件之所以会防不胜防，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些事件的制造者都采用最普通、最常见的装备和手段，而不是采用复杂、引人注目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所以真正能够再次袭击美国并造成严重损害的，最可能的将仍然是采用最常见装备和手段，因而最不引人注目的恐怖主义活动。
　　
　　显然，小布希政府的这种判断忽略了未来最可能发生的情况，却祇关注最不可能发生的情况，这无论在战略层次上还是在政策层次上都是错误的。
　　
　　追求绝对安全会带来不安全
　　
　　小布希政府近几个月提出并开始推行的几项重要政策，遭遇国际舆论抨击。尽管小布希政府一再表示，将不顾反对意见和外界干扰，坚决推行这些政策。但可以预料，推行这些政策，不仅不可能确保美国不再次遭受恐怖主义分子的重大袭击，而且很可能使美国遭遇越来越多的麻烦和困难。
　　
　　小布希政府决定单方面退出一九七二年的《美苏反导条约》，旨在放手研发和部署导弹防御系统。尽管这一行动遭到的反对不像原先认为的那么强烈，但这并不表明小布希政府的成功。《反导条约》实际上的放弃，意味着曾经维系了世界几十年大体稳定的“相互确保摧毁”原则不复存在，小布希政府明显企图由此来确保美国一国的“绝对安全”。但在当今和未来的世界上，不可能存在没有世界共同安全基础的一个国家的“绝对安全”，即便美国这样唯一的超级大国也不可能。
　　
　　完全可以预料，受美国行动的刺激，世界范围的核武器及其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竞赛与扩散必将更加突出，势必在对世界的和平稳定造成严重不利影响的同时，也使美国的“绝对安全”无法实现。
　　
　　小布希政府积极准备对伊拉克动武，公开声称准备首先动用核武器对付某些国家，意在遏制所谓的对美国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攻击。且不说这种攻击并不可能真正发生，因而小布希政府实际上扮演的是对风车作战的唐·吉柯德的色，就是从这些动作本身看，也是很不足取的。
　　
　　反恐联盟可能瓦解
　　
　　小布希政府的这些动作一出台，就遭到世界大多数国家反对，其中包括很多美国的盟国，而且反对之势还愈演愈烈。所以不少权威人士指出，小布希政府的动作很可能导致国际反恐联盟的瓦解。美国在阿富汗的反恐战争得以顺利地取得阶段性成功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国际反恐联盟的大力支持。一旦这一联盟瓦解，美国独自进行今后的反恐战争，肯定成败未卜，而这正是国际恐怖主义势力得以死灰复燃的最有利条件。至于小布希政府的威胁、恫吓，对于国际恐怖主义势力根本不可能有实质性的作用。大量事实已一再证明，要真正消除国际恐怖主义活动就必须“综合治理”，无论多么严厉的军事打击都祇能治标而不能治本。所以，小布希政府的相关动作很可能带来适得其反的后果，不但不能确保美国不再次遭受袭击，反而可能陷于更难应付的局面。
　　
　　霸道作风和冷战思维的产物
　　
　　小布希政府的错误判断和政策的形成，主要由于两方面的原因：
　　
　　其一，小布希及其政府主要成员，有着对于美国作为世界唯一超级大国的强烈优越感，以及由此而来的霸道作风。他们祇强调美国的利益，为了保护他们心目中的美国利益，他们认为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即便在九一一事件发生后，美国急需国际支持、配合，建立国际反恐联盟时，小布希政府的这种优越感、霸道作风也明显表现，而在反恐战争取得阶段性成果后，就进一步膨胀起来。他们无视历史事实，即美国这样的超级大国尽管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却从来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够干成什么！这就从根本上注定了他们制定和推行的政策不容乐观的前景。
　　
　　其二，小布希及其政府主要成员具有强烈的冷战思维，这是他们制定和推行政策的基础。尽管小布希政府执政后，一直标榜要彻底抛弃冷战时期的各种认识和思维方式，他们甚至以此作为美国要求废弃《美苏反导条件》的主要根据，但他们的言行却表明，实际上他们有着强烈的冷战思维。首先，他们坚持把对抗视为最主要的国际关系模式，而忽视国际合作越来越重要的影响和作用；其次，他们祇强调美国的国家利益，而无视其他国家的利益，以及世界各国的共同利益；第三，他们坚持以直接运用武力或以武力威慑作为维护美国利益的主要手段或方式。总之，继续坚持冷战时期形成的霸权主义心态和行径，甚至还有所发展。他们在此基础上制定和推行的政策，明显与冷战后的世界潮流相悖，其前景当然未可乐观。
　　
　　由于这两方面的原因，小布希政府的判断和政策既不符合冷战后世界发展变化的现实，也不符合美国所处国际环境的现实，因而最终必将损及美国的利益。
　　
　　“威极必衰”规律将惩罚美国
　　
　　美国是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在今后相当长时间内还将一直保持这种地位。但美国不可能超出“威极必衰”的规律，特别是在出现重大转折时做出错误判断，制定和推行错误政策，那么衰落就将必然发生。有人认为九一一事件是美国开始衰落的起点，这并不正确。但是，按照小布希政府的判断和错误政策，在难以真正保证美国安全和美国在国际上不断遭遇越来越多麻烦的同时，美国开始由威转衰则恐怕是难以避免的。
　　
　　美国确实是世界上最强的国家，但美国既不可能为所欲为地做一切想做的事情，更不可能迫使其他国家都服从美国的利益。如果美国非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那就一定会受到历史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