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陆景武兄辈称叔侄(他尊称我为滂叔),实如兄弟,我只比他虚长五岁。儿时我们同住广州东山梅花村,彼此紧邻,经常一起玩耍,少小无猜,留下很多欢乐的记忆。
今年是辛亥革命成功的百年之庆,又逢景武兄先翁匡文公120岁纪念,陆氏故里高州举办隆重活动,景武兄嘱我为文,故不揣谫陋,谨缀数语以见我与他三代间深厚的世交情谊。
先父古应芬(字勷勤)早年留学日本,即追随孙中山先生革命,与胡汉民元老为同时期的革命党同志,而且私交甚笃。中华民国建立后,两人均居中央要职。景武兄之父匡翁(一般对匡文公的尊称)获先父知遇,延揽于身边,鼎力相赞。二人无论在公开场合处理政务、抑或生活上的人际交往各方面,都非常配合而且默契十足。在长时间的相处当中,论调一致,信仰相同,匡翁视家父为刻意提携的长辈,而家父则视匡翁为不可或缺的股肱良才,知己相随,忠诚耿耿。
1922年陈烔明叛变,家父时任大本营驻江门办事处主任,急命匡翁赶返粤西,暗中联络高州六县县长策划讨逆,为后来的讨逆军先行铺路而卒获胜利。后来广州重建大元帅府,家父受命为财政部长兼广东财政厅长,他立即派匡翁为财政部广东南路财政处处长。在南京国民政府时期,家父被蒋中正主席特任为文官长,他即召匡翁担任简任参事,负责将重要文件面呈蒋主席的任务。家父对匡翁倚俾之重,由此可见。
1931年,先父早逝,仅得年58岁。我方七岁小童(及长,我自号幼勤以纪念先父),虽为家中长男,却完全未谙世事。据说国民政府曾拨给我家十万元抚恤金,因我年小,由一位长辈亲戚代为保管,要定期发给我们作为家用。后来不知是何缘故,这笔钱竟不了了之。总之,自我懂事以来,就自知少孤无倚,上有母亲及三位姐姐,下有遗腹出生的小妹妹,我必须独立奋斗,才能维持生计,再求自我发展。而隔邻陆府从匡翁以下,一家人此时对我们孤寡的温馨照顾,格外让我们铭感于心。
1933年,在广东省主席林云陔的推动之下,纪念先父的广东省立勷勤大学在广州石榴岗创立,林主席自兼校长,匡翁是林主席授权办理一切筹备事务的秘书长,他感念故人,将勷勤大学办得甚有规模。可惜抗战期间,文、理、法、商学院四散播迁逃难,战后复员一分为二,称广东省立文理学院及广东省立法商学院,先父之字勷勤不复使用了。
抗战胜利,我和景武兄重会于梅花村,他入读我几年前毕业离去的母校培正中学,我们又多了一层前后期同学的关系。记得抗日期间,我和他的大哥景尧兄同在上海圣约翰大学,先后修读经济系。当时上海沦陷,我经济拮据,有一次参加亲友婚礼,我无像样的衣服可穿,迫得向景尧兄商借他的西装,这件事足以说明我与陆家兄弟的交情。景武兄留学美国,一时间未能找到合适居停,我请他暂住加州洛杉矶舍下,不必负担房租,由我照料起居,一齐早出晚归。日后景武兄经常提及此事,总夸我这滂叔有爱心、够义气,让他身在异乡而不必受漂泊之苦。
当日景武兄在粤港两地完成大学学业后,赴台奉养父母,仍刻苦自励,从未忘记他自小即立下的留学宏愿。后来壮志得酬,留学美国英国,获得观光管理硕士及博士专家的荣衔。此外,景武兄在台显露才华获重要人物赏识,得以秘书身份追随服务于三位元老长官身边,可谓师从三贤——外交名宿叶公超大使、中国文化大学创办人、中国史地学权威张其昀大老、国立政治大学校长、国际公法专家陈治世博士。景武兄从中磨练,颇获其真传,以致学养更上层楼。
景武兄环游世界五大洲,造访过几十个国家。足迹遍及全世界的重要城市,实现了他开拓视野、增广见闻的梦想,也使他旅游专家的荣衔享誉国际。所以他常对我说:“我的美梦已成真,我这一生夫复何求了!”
由于身为台湾观光学创始者之一, 景武兄执教于台湾多所著名大学,也在亚洲的日、菲、韩、新、港澳等国家及地区登上教坛,最后以资深教授资格在国立政治大学及龄退休。他一直热心于推广他的专业观光学、旅游管理学以及海峡两岸观光旅游教育的合作交流,所以他退休后放弃移民加拿大温哥华的机会,返回祖国大陆,择居广东顺德碧桂园。他应北大、北京联大、南开、青岛大、浙大、上海师大及广东中大等名校之聘,出任客座教授,不辞劳苦地南北奔驰。现在眼看桃李满园,观光日受重视而且人才辈出,景武兄老怀大慰。每次我由美国归来,必造访碧桂园,以他的“老有所为”为荣,亦分享他成功的快乐。
景武兄为人执着认真,处事不苟、待人真率亲切、明辨是非,我与他真心交往数十载,彼此相敬、相惜、相知、相爱,有世交如此,确实不枉此生了。当此匡翁世伯120岁纪念之际,我谨以此拙文诚挚地述说陆、古两家的世交情谊,表达我最深的敬意及永怀的感念。
古滂,革命元老古应芬之子、旅美华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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