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文化,是一种远古的原始文化,由于它长期被湮没或被误解,以至几乎很少人瞭解它。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文化寻根的热潮,也随着民俗学的蓬勃兴起,傩文化也就被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揭示出来,并开始有人专门从事研究了。
1985年湛江市文化局遵照文化部、国家民委、中国舞协联合通知精神,组织人力对市属五县(市)四区进行民间舞蹈的普查,前后派出二百多人次、历时三年的调查,取得丰硕成果,特别发现傩舞深藏民间,且是广东省唯一存在傩活动的地区。根据我们调查掌握的情况,本文就傩的起源、发展、何时传入雷州,雷州傩的特点和现状等几个问题,简述如下,请专家指正。
一、傩的起源
傩起源于何时,很难找到确切的年代,大概是在新石器时代的初期。
据文献记载,傩的出现,主要是用来驱鬼逐疫。人类在进化的过程中意识到有生有死,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同时由于生产力的低下,对自然的种种现象不能作科学解释,以为有鬼作怪。希望不受鬼的侵害,希望死者的灵魂得到安宁,不受恶鬼侵扰,于是由方相氏,一手执戈,一手扬盾,跳着舞蹈,口作傩傩之声,以驱疫鬼。专家认为“傩”的来历是以其声音定名的。傩面具反映了古代人民的精神追求和宗教信仰,既然鬼是凶恶的,那么治鬼就要比鬼更凶恶,因而面具造型是巨目、獠牙、巨鼻。
著名美学家王朝闻认为:傩面具“是从原始社会在战斗中为了恐吓敌人,给己方鼓舞士气的文身发展起来的”。目前非洲的土著氏族仍有涂画文身的习俗。可见面具是世界相同的。
文献记载,我国至迟到商周(公元前16世纪—前9世纪)即有傩活动,并形成为固定的傩仪。傩仪由方相氏主持。《周礼·夏官·方相氏》记载:“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难(傩),以索室驱疫,大丧,先柩,及墓,入圹,以戈击四偶,驱方良。”(\[汉\]郑玄注,\[唐\]贾公彦疏:《周礼注疏》(中),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1207页。这里比较详细的记载了傩祭驱鬼的具体情形。从汉至唐经历了将近千年,大傩的变化似乎不大。请看史书记载:《后汉书·礼仪中·大傩》:“先腊一日,大傩,谓之逐疫……方相氏黄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以逐恶鬼于禁中。”(《后汉书·社仪中·大傩》。《隋书·礼仪志》:“方相氏黄金四目,熊皮蒙首,玄衣朱裳,执戈扬盾。”(《隋书》礼仪三。《新唐书·礼乐志》:“方相氏,假面,黄金四目,蒙熊皮,黑衣朱裳,右手执盾……以逐恶鬼于禁中。”(《新唐书》礼乐六。甚至到明末清初文学家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也曾记载道:“遵洪武礼制……十二月大傩,傩用狂夫一人,蒙熊皮,黄金四目,鬼面,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屈大均:《广东新语》卷六《神语·祭厉》,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216页。
按照周代的礼仪规范,宫廷里春季要举行“国傩”,秋季要举行“天子傩”,冬季要举行更为隆重的“大傩”。宫廷傩仪且越来规模越大。至汉代宫廷大傩气势非凡,据《后汉书·礼仪志》和东汉张衡《西京赋》等记载:岁末宫中大傩,方相氏依然“黄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傩队伍增添了十二神兽。此外,又有120个童子,10岁以上12岁以下的贵族子弟一律裹上红巾,穿上黑衣,手持长柄鼓。朝中官员从侍中、尚书到羽林郎也都裹红巾。傩仪开始后,120名孩子齐唱打鬼歌,“因作方相与十二兽舞。欢呼,周遍前后省三过,持炬火,送疫出端门;门外驺骑传炬出宫,司马阙门门外五营骑士传火弃洛水中。”(《后汉书》礼仪志。唐代,每逢除夕,宫廷都要举行“大傩”之礼,十分壮观。举行前的准备工作也很慎重,事前十天,太常卿并诸官便要先行阅傩,也就是检查。行傩礼时,要选500名年龄在12岁以上、16岁以下的孩子,穿上红衣服,戴上假面具,扮作“伥子”。另外有执事十二人,也是一身红,连头发都要弄成红的,手里拿着麻线编成的几尺长的鞭子,驱傩时挥动起来,发出尖厉的劈啪之声。还有一些敲打吹唱的乐工和唱师,也戴面目,穿皮衣。“方相氏”是大傩中的主要角色,他们传统扮相是戴着有四只金光闪闪的眼睛的假面具,身上穿着黑衣服红裤子,外面蒙着毛茸茸的熊皮,拿着戈和盾,一面跳,一面“傩傩”地呼号。同时唱歌。歌中吁请十二神来吞食各种恶鬼。这十二神是:狒胃、雄伯、腾简、搅诸、伯奇、疆梁、祖明、寄生、委随、错断、穷奇、滕根。十二神各有吃的对象,他们齐心一致追击凶神恶鬼。“方相氏”领着十二神一面唱,一面舞,在宫内的各个角落逐疫驱鬼。出宫以后,直奔城外,表示已把疫鬼赶了出去。
现存最早的傩文化遗迹,是在浙江余杭良渚镇发现的玉琮上所刻的神人兽面图像。这个图像上部是神人面,下部是兽面,而这个神人面和兽面,是共存于一体的。这是当时良渚人崇拜的图腾,上部的神人,就是这个图腾的神灵,也就是当时氏族特权人物与图腾的结合,因此它就是氏族特权人物作为图腾神的再现。这个氏族特权人物藉助于这个神灵就具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威,可以号令全氏族。良渚文化年代,据碳14测定法测定,约为公元前3300年至前2250年。
1954年山东沂南汉墓出土的画像石上,据考证有一幅《大傩图》,从图上,可以见到当时人想象的妖魔鬼怪形象,也可以见到十二神的凶相,有执斧、有执短剑(这些兵器也是现存“傩舞”中常见的道具),张牙舞爪,作驱赶追扑之状,鬼怪(一般做异兽怪兽的形象)四散奔逃,显示出十二神的无比威力。
不久前在四川广汉三星堆出土了大量的青铜器,其中有青铜立体塑像,有大型和中型的铜面具,其时代正是相当于商代。可见以青铜做面具是当时的事实。
良渚玉琮神人兽面的图形,以及三星堆巨型面具都有特别相似之处,都是巨目、獠牙、巨鼻,极为突出的鼓目,两颗眼珠鼓出于眼眶甚多。以后,傩面图形的使用到后来十分普遍。有做瓦当的、画于房梁上的、做玉佩饰的。据说用玉做的一种被称为鬼脸的佩饰,可以消灾免难。以至小孩戴的帽、穿的鞋均有虎头,都包含着这种傩意识,傩文化和傩意识在五千年的传统文化和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其影响是非常深远的!
中国傩面具,传递了原始文化的信息,表现了东方特有的审美情趣和意藴,展示了中华民族独具魅力的艺术风采。在世界面具中独树一帜,是世界面具文化宝库中的奇珍。它的内涵是多方面的:
它具有宗教性,傩从远古时代开始便具有强烈的原始宗教性。东汉时期,道教确立,鬼神的领域变得庞杂起来。《后汉书·礼仪志》载傩仪中被驱逐的恶鬼有十二种。
它具有民俗性,历代人民把他们的生活习惯、民间信仰注入到傩坛,以形式独特的或地域极强的方式表现他们的生存观和生活追求,例如求子、送子、还愿等。
它具有审美性,傩坛由古代的专门娱神,渐渐变为既娱神又娱人,后来有的地方傩坛竟衍变成娱人为主,娱神为辅的局面。如江西,傩戏班很多,有如我们的雷剧团遍布城乡各地。出现这种情况,主要是傩坛的功能和范围的不断拓展,从原来的驱鬼逐疫,祛灾纳吉,发展到后来的祛灾、避难、镇邪、开财、求子、看病,以及诸多人情世故等。至宋代,傩舞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大量神话传说乃至历史人物进入傩神队伍,傩事活动更具戏剧色彩,娱乐性就更强了。傩面具有很高的审美意藴,它既属于宗教,又属于艺术,也属于民俗,凝聚了历代创造,交织了人类学、社会学、历史学、宗教学、民族学、民俗学、雕塑学、戏剧学、舞蹈学、美学等众多学科。
二、傩文化何时传入雷州
傩文化大概发生于新石器时代的初期,这种远古的原始文化发生于中原地带。商周青铜文化,是我国早期传统文化的一个灿烂辉煌的存在,而商周的青铜器上普遍存在的兽面图案,就是良渚文化玉琮上神人兽面图形的流传和变异,让我们看到南方的良渚文化一旦与中原大地的商周文化结合,就开出灿烂的文化奇葩来。文化的交流和结合,是文化发展的一个条件。
傩,是一种禳灾纳吉的仪式。在这一仪式进行中,舞蹈是主要的表现手段。这类舞蹈,我们称之为“傩舞”。
湛江傩舞,与中原傩文化有着渊源关系。自隋唐至宋元,北人南来的日多,到唐代,闽南人又大批迁居雷州,所以雷州半岛人民的风俗节日,深受中原与吴越文化的影响。从雷州的游神、祭神、游傩、敬奉康皇、侍奉妈祖等酬神活动来看几乎相同。雷州天后宫门联载:“闽南恩波流粤土,雷阳德泽接莆田”,简述雷州文化的源头。其语系与习俗多与福建闽南相似,所以认为傩从闽南传来。民俗的载体是人,而傩是具有民俗性的,随着闽南人南移,在湛江有福建街,近郊有福建村,傩则随人而至。据明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修《广东通志》载:“雷州府(今雷州市)于元宵鸣锣鼓,奏管弦,装鬼扮戏,沿街游乐。”清陈昌齐编《雷州府志》卷二《风土》载:“自正月十二起,曰‘开灯’,连至十五夜,城市间每夜彩灯,或三四百人为一队,或五六百人为一队,放爆竹,烧烟火,妆鬼判诸杂剧,丝竹锣鼓迭奏,游人达曙,是曰傩。城中为最,各乡墟间有之,谓之遣灾。亦有至二十八日或二月十二日乃傩者。”流传于吴川大岸的《舞二真》,据老艺人黄芬(1932年生)、黄光宇(1931年生)等说,家谱载,此舞是在明洪武八年(1375年)由当地黄姓一世祖黄伸义(1358年生)从吴阳岭头街移植到大岸的。在民舞普查中,我们查阅他们的族谱,《舞二真》从一世祖代代相传,二世祖是黄璧(生于明洪武二十六年),五世祖黄土廉(生于明宣德十年),以后又相继传给黄思栋(生于明成化十三年)、黄赞业(生于明崇祯十六年)、黄文彬(生于康熙五十一年)、黄巨川(生于干隆十年)、黄菊开(生于嘉庆十一年)、黄朝香(生于道光七年)、黄焕然(生于道光二十八年)、黄德富(生于同治十三年)、黄天培(生于光绪九年)、黄其寿(生于光绪二十九年)、黄其荣(生于民国三年),一直传到现在二十世传人黄太宇、黄安宇。湖光镇旧县村的傩舞《考兵》,据传是于南宋宝佑年间由当地彭姓始祖从江西传入。据湛江博物馆考古学专家对其面具的考证,从木质雕刻刀法看,乃属明代万历年间制造。彭姓原为江西闵府镜方村(今江西吉水县)人,其始祖曾任雷州墟学司医正,退休后即定居于故铁耙县治(即今旧县村)。也有人说是唐代中后期由商旅传入。旧县村乃隋唐时期铁耙县治所在地,当时经济文化比较发达,上述说法有一定根据。也有一说,傩是随军传入。南宋最后一个皇帝,于祥兴二年(1279年)被元兵追赶曾到过硇洲,名硇洲为“翔龙县”。自汉以来,傩仪在宫廷中十分隆重,宋帝昰,帝昺到硇洲极有可能把傩仪带来,只是现在还没找到物证。既然是随军而来,为什么广东只雷州半岛有傩活动而其他地方没有呢?我们注意到宋军南来是从海上到硇洲的,还准备渡海到海南,因台风而被阻,最后到了新会,由宰相陆秀夫背着少帝投海,南宋灭亡。所以陆路没有留下痕迹。
雷州松竹镇塘仔村的《走成伥》的面具,据老艺人陈玉林(1913年生)等说,是他们祖先从福建莆田迁居雷州时带来的。《走成伥》又名“舞户”(意思为舞者不断到各家各户舞蹈游傩),流行于雷州市松竹、南兴、客路、杨家等乡镇。每逢元宵或神诞,这些地方的农户都在庙堂及各户家中敬祭“雷神”,以驱邪遣灾,表达人们祈求平安、迎祥、纳福的良好愿望。唐代,雷州便有了道教活动场所“雷公庙”,宋时道教已风行雷州半岛,傩具宗教性,傩活动由道士主持,松竹镇塘仔村农民方宏如家中保存着六副古老的走成伥面具,据老艺人陈玉林说,这些面具是祖辈传下的,已有二百多年的历史。
以上事实说明,雷州居民多在唐、宋、元间由中原、闽、浙等地迁徙而来,傩祭是一种民俗,故其傩祭俗仪都承传了中原、吴越文化特色。
三、湛江傩的变异和现状
综合上述地方志记载和周代到宋代傩舞发展的历史情况以及湛江傩舞的特征和对面具的考证,我们可以得出结论,湛江的《考兵》、《走成伥》等傩舞是从宋明流传至今而且有雷州特色。
综观湛江傩舞《走成伥》、《舞二真》、《舞六将》、《考兵》的面具可以看到湛江的傩面具,具有中原傩巨目、獠牙、巨鼻的明显特点,但又有变异。
我国各民族的傩面具大约分为三类:凶相、善相、丑相。分别表现了勇猛、凶悍、威武、正直、善良、和蔼、温柔、忠实、厚道、诙谐、奸诈、狡猾等性格特征。湛江傩舞面具造型,呈现出质檏、夸张、粗犷蹈厉与庄严威武的风格特征。面具是以整块樟木雕刻成,色彩以黑、红、黄为主,线条檏实,夸张、色彩鲜明和谐。造型特征:如雷神将为凶相、竖发、方脸、长耳、突颧、凸眼、大鼻、扁嘴、獠牙,具有豪放不羁,粗犷狞厉的精神特质。而历史英雄人物的面具为善相,椭圆脸、长耳、八字眉、杏眼、圆颧、高鼻、阔嘴,额头上雕饰有头冠,具有端庄俊秀、威武轩昂、矫健骁勇的神韵和英武雄壮的大将风度。
湛江傩舞与崇拜的历史人物有密切联系。《考兵》等几个傩舞,舞蹈动作和面具比较古檏,内容都是祭神驱鬼,舞蹈中主要人物不是周代以熊化身的方相氏率领十二兽,而是二真、土地、康皇等神,主祭人是道士。流传于吴川市大岸等地的《舞二真》,以示除邪护正,引福归堂的良好祝愿。“二真”是传说中的历史人物,一姓车,一姓麦。相传北宋时期河南洛阳人康保裔自小忠勇孝义,以“铜钟千斤法”,令力大无比的车麦二人佩服。后契丹入侵,宋真宗皇帝得知康保裔之法力,便封康为三军元帅,车、麦二人为其部下大将。他们在战斗中不幸壮烈牺牲。人们怀念他们,玉皇大帝也封他们为神,因此人们每逢元宵必游傩敬祭康皇和“车、麦二真君”,并祈求他们为人间驱邪遣灾,确保平安。他们的面具造型,康皇为红色,车将军脸为黑色,麦将军脸为红色。
旧县村的古庙“泰山府”原称东宫,即东岳庙,内供奉康皇(北宋抗辽名将康保裔)。每逢神诞,乡民都要前往祭拜,傩祭乃随军而入,随康皇而出现。吴川的“舞二真”及旧县的“考兵”所敬奉的都是康皇及其部将。由此可见,湛江雷州人民对康皇抗击契丹,捐躯卫国精神的敬重和怀念,并把他作为驱邪护正、遣灾救民的神灵来祀奉而形成为传统习俗,久传不衰。
又因雷州地下有矿藏,雷电特别多,时常伤害人畜,因此在傩舞活动中有敬祭雷神驱鬼遣灾的内容,还把家族祖先姓氏马、郭、方、邓、田,安为家神,配合五官抓鬼驱邪。
四、湛江的傩仪程式
傩是古代的祭仪活动,舞傩用以祭神驱鬼。周朝开始,从宫廷到民间都有傩的活动,分天子傩、国傩、大傩。天子傩在皇宫中举行,大傩在全国大规模举行,举行大傩时,农村也举行乡傩。傩舞是以熊化身的方相氏率领十二兽驱鬼逐疫,保护皇帝和臣民的平安。据记载,孔夫子当时也庄重地站在台阶上观看傩的祭仪,可见傩在古代是一桩很有影响的祭仪活动。湛江傩舞多与神诞祭祀有密切联系。“考兵”于正月十五活动,所以敬奉的是康皇及其部将车、麦、李、刘、洪。“舞二真”于正月初八至十五举行,所敬奉的神灵也是康皇及其部将车、麦二真君。“走成伥”祭日是正月二十七,所敬奉的则是雷神或称五雷官将马、郭、方、邓、刘、田。“舞六将”则于农历三月初三活动,敬奉的神灵是北帝及其部将,民间传说的北帝菩萨部下有六元帅:赵公明、马华光、关云长、张节、辛环、邓忠。他们能为人民驱邪避灾,保佑人寿年丰、国泰民安。人们祭北帝舞六将,就是寄托这些愿望。
湛江傩仪活动,大致都有一套相同的程式:先由道士在庙前设坛,向神灵燃烛、焚香、烧纸宝、供三牲,接着颁令、颁符,敬请五彩标旗队、八仙过海图像、飘色队、锣鼓班、傩舞队等各路兵马到坛前扎寨练兵,然后到各家各户驱邪捉鬼,以求遣灾纳福。接着便开始游神。游神队伍浩浩荡荡到村镇各土地公管辖之境界敬祭。游神完后,队伍回到神庙广场前,再次举行祭神仪式,整个活动即告结束。吴川、雷州等地傩舞都有他们独特活动方式,如旧县村的《考兵》祭时,坛前设一八仙桌,上布满锋利荆棘,一个称“神灵附体”的人赤裸上身,扑到刺床上来回翻滚,傩队则在坛前跳傩呐喊助威。吴川的《舞二真》的车、麦二真君手执刀、钺,走上八仙桌上按特定的口诀循环舞蹈。《舞六将》每到一个神灵祭坛前,均按六将排位顺序操演各种兵器武艺,以展示各神将的威严。雷州《走成伥》分为庙前跳傩、庭中舞傩和退兵钉柴符三个程序进行。然后,土地公、土地婆则到各家咏诵经咒,并赠送“添丁纳福”红帖。到深夜,道士又领着“雷神”傩队,一边手舞足蹈,一边到各家各户门前收回象征疫鬼的稻草人,将其集中到庙前焚烧,以示送鬼驱邪,戊时,道士对着神坛念咒画符,带领傩队将纸符和特制的纸船放于村前河中漂流,意为“遣灾送祸”,整个傩祭至此才告结束。
五、湛江傩舞音乐
舞蹈总是要有音乐伴奏的,音乐是为舞蹈服务的。傩舞也不例外。根据我们调查所瞭解,湛江的傩舞音乐有三种情况:
市麻章区湖光镇旧县村《考兵》完全没有乐器,是由舞者有节奏的呼喊伴随的。舞者一边跳舞,一边“傩傩”的有节奏的呼喊,这是保持新石器时代最早出现傩祭所采用的办法。专家认为“傩”是由其“傩傩”的呼叫声而定名的,是最古老的一种“声乐”伴奏。
雷州的《走成伥》主要用敲击乐器,有月鼓、高边锣、钢胆等三种,个别的还加上大锣,大钹和唢呐,基本是齐击节奏型。这种伴奏,节奏鲜明,气氛热烈,主要以舞蹈动作的情节变化而决定快慢,给傩舞增加了神秘、威武的氛围。
吴川市大岸的《舞二真》和《舞六将》以最古老的陶鼓为主要乐器伴奏。据《旧唐书·音乐》载:“腰鼓大瓦小者木,皆广首而纤腹,本胡鼓也。”腰鼓自公元前二世纪张骞出使西域后传入中原,经西晋、南北朝、隋、唐而作为当时傩乐所普遍使用。唐代宫廷舞《十部乐》中的《西凉乐》、《高丽乐》及《礼华》均运用腰鼓这一乐器。现在故宫博物院、西安唐代艺术博物馆均收藏有腰鼓这一乐器。此鼓汉族地区称“瓦梗鼓”。这种“瓦梗鼓”即《舞二真》用的陶鼓。陶鼓是由陶土做坯,经窑烧制而成,形状是腰直中空呈筒形,两头粗,一头口呈喇叭形(比腰身粗大),一头呈球形,口圆稍小于喇叭口,两头蒙上羊皮,边缘有孔,可穿绳索,在两头鼓面交叉拉紧,然后用布袋系于颈上,将鼓横于腰腹前。左手四指击打喇叭口,发出“蓬蓬”的沉厚声音,右手执竹片击打球形口,发出“通通”的清脆之声。目前,大岸村仍保存明洪武八年烧制的陶鼓,为灰黑色。新烧制的陶鼓是以它为样本的。傩舞以陶鼓为伴奏,显得高雅,更增美感。
六、结束语
1985年,文化部、国家民委、中国舞协发出通知,要求全国进行对民间舞蹈普查。湛江市文化局相应成立机构,组织人力对所属五县(市)四区进行民舞的普查,掌握了42个民间舞蹈节目。在全国艺术科学规划小组主持下编辑出版的《中国民族民间舞蹈集成》(广东卷)收进的41个舞蹈节目中,湛江入选9个,其中傩舞4个,即《舞二真》、《舞六将》、《考兵》、《走成伥》,这是非常宝贵的民间文化艺术遗产。
湛江傩舞,源远流长。这从民间珍藏的傩面具可以证实。最迟于宋代已有傩活动。但湛江傩不是当地所创,而是通过北人南迁从中原带到雷州半岛的。它继承了中原傩的特点,包括面具、手执的武器等。近来读《中国民族民间舞蹈集成》江西抚州地区南丰县有一传说,他们的“傩自潮州来”。主要是依据石邮村《吴氏族谱·乡傩记》(清光绪修)中的一段记载:“支祖潮宗太尹公,出宰潮州海阳县令……海阳时疫流行,百姓死亡无数。太尹公焚香默祷傩神,命邑中士大夫奉迎神像。……所历之城乡,时疫立止。即立庙于治署,朔望朝服祀之……旋里祀神像二十有四,购买头山乐姓屋基,立庙礼然。”(见该书59页)但这段文字只说明这位吴太尹公在海阳举行过傩祭,立过傩神庙,回归故里后,也曾立庙祀傩神,并没有说傩是他从海阳带回来的。江西进行民舞普查时,曾组织专人到潮州寻根,结果是该地不仅没有傩,连傩字读音都找不到,所以“傩自潮州来”,尚无确证。因此,可以确证雷州傩是从江西和福建传入的。
湛江傩舞文化继承中原吴越傩舞文化传统,同时通过雷州本土文化在兼容过程中产生了雷州地方傩文化特色,具有雷州特色的傩舞,是中原民族传统文化和雷州本土文化的继承和兼容性相结合的产物,也是保持传统特色和创造性对立统一的产物。
从古至今,人们心目中总是希望能驱除灾祸,得到平安幸福。源远流长的傩舞,已经跨越了若干历史时代流传至今,利用傩来驱鬼逐疫,不免掺入封建信仰色彩,因而长期被湮没或被误解,以至乎几乎很少有人瞭解它了。现在需要我们以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和辩证唯物主义的认识论具体加以分析。
“傩”是古代民族社会自然崇拜、图腾崇拜和巫术信仰中发展而来,是古代盛行的一种以“驱鬼逐疫”为目的的一种祭祀仪式,活动于这一祭祀仪式中的舞蹈,现统称为傩舞。傩舞被称为“舞蹈的活化石”,傩舞涵盖宗教性、民俗性、民族性、审美性,交织了雕塑学、戏剧学、舞蹈学等多学科。它对于今天的舞蹈有很大的启发作用。今天的舞蹈将面临新的语言方式、新的境界和良好机遇及一个激发创造性思维的新空间。舞蹈界人士认为,21世纪舞蹈应更加注意至今还没被认识、还可探索的舞蹈活化石的挖掘工作。舞蹈是人类最古老的艺术形式之一,它几乎有着与人类历史等长的发展史。挖掘舞蹈原型和对于舞蹈活化石的挖掘整理工作是我们更好地进行创造的基础。因此,傩舞这一历史文化遗产,应该引起我们足够重视。
祝宇(原湛江市文化局长);
庞德宣(原湛江市群众艺术馆馆长。)
(本文原载《岭峤春秋——雷州文化论文集》,中山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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