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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黎 田
从明末以来的600多年时间里,作为在珠江三角洲形成的首个粤语方言曲艺曲种的木鱼歌,因其具有鲜明的岭南通俗文学特性,故不仅曾在岭南地域的社会文化生活中有过重大影响,而且在国际文坛中也占有一席位置。在外地以至在外国,研究木鱼歌并有成果面世的学者大不乏人,其中仅旅美华人学者梁培炽先生编撰的《香港大学木鱼书叙録与研究》、《梁氏所见所闻木鱼书叙録》、《海外所见〈花笺记〉版本及其国际影响》,乃是我所见到的研究木鱼书的力作。然而,在木鱼歌的故乡,垂青木鱼书研究的学者却凤毛麟角,至今还没产生过一本较系统和较深入研究木鱼书的专著。存在这种状况,实是一大憾事。任百强君也为此而发出“实教人汗颜和忧虑”的感叹。现今,任百强君的《广东木鱼说唱史研究》即将面世,终于填补了在木鱼歌故乡没有研究木鱼史专著的空白,真教人高兴和值得庆贺。
木鱼歌是由唐代传入广东的佛教俗讲、变文及宝卷等逐渐发展演变而来,明末已在珠江三角洲形成了我省首个粤语方言地方曲艺曲种。本书从道教,佛教的角度去思考和论证木鱼歌的形成和发展,这无疑是一种正确和可行的方法。学术性史料性并重,资料翔实。我读了这部书稿,获益良多,由此引发起许多联想。
在我国民间曲艺的百花园中,木鱼歌被列入弹词类的吟诵体曲种,其最大的长处在于木鱼书的文学价值,而弹唱的音乐性却长期处于较原始和单调的状态恰恰是其所短。在封建时代,木鱼歌能吸引大批文人参与木鱼书创作,是一种很独特的社会现象。早在明代面世的木鱼书名著《花笺记》,肯定是由一位有较高文学才华而又不愿署名的才子所作,因该作的成功和产生的巨大影响,吸引和促进了大批文人,明清的下层文人们,一反封建文人历来对说唱文学的偏见和歧视,积极参与木鱼书创作,写出约有500种以上,四五千卷的大量作品。但这批文人大多又未能彻底摆脱正统文学观念的束缚,仍视编撰木鱼书为不登大雅之堂的雕虫小技,故大都不肯在作品中署出作者的实姓真名。参与木鱼书创作的文人基本承袭了《花笺记》的路子,于是形成了木鱼书唱词文字的“半文半俗”,“半文半白”,既富文采,又通俗易懂,可雅俗共赏的岭南通俗文学的特有色彩和风格。木鱼歌唱词为基本七言韵文体,可读可唱,曾深受本地广大人民群众特别是家庭妇女的喜爱。在重男轻女的封建时代,困处深居的妇女们,通过阅读和传唱木鱼书,既能自娱自乐,也是一种扩大狭隘视野,知书识字的途径,为丰富妇女们的精神生活起着很大的作用。
正是木鱼歌的岭南通俗文学特色及其所富含的艺术魅力,引起了国际文坛的关注。据知,现今世界许多国家的图书馆,都有数量不等的木鱼书藏本,仅一部《花笺记》,先后就有多个国家的汉学家将其分别译成英、法、德、荷(兰),丹(麦)文本,在西方国家中流传。从18世纪德国文学的奠基者、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和哲学家歌德的日记中,也获悉这位世界文坛巨星曾细心地读过英人汤姆斯(Perter Perring Thomas)的英译本《花笺记》。
读了任百强君《广东木鱼说唱史研究》这部书稿后,触发我思考得最多的有二个问题,第一、这是诚所知第一本专门研究木鱼史的专著,任君能知难而上,大胆怀疑,小心求证,步步创新。正如作者所讲的:这本书所阐述的:只是木鱼发育、形长、发展过程中,企图接近真相的小小的一个证据链和意义链。本书其成就不容忽视。也有目共睹。
第二、是为什么在外地和外国能有众多的学者对木鱼书研究有兴趣,反而在木鱼歌的故乡却鲜有学者问津? 我想,这是一个有远因和近因的比较复杂的问题。这里且不谈远因,近半个世纪极“左”思潮的祸害恐怕是其中重要的一个近因。
极“左”思潮很早就在我省进步文化界人士中显露苗头。解放战争时期,对木鱼、龙舟、南音等曲种深有研究的作家符公望同志(1911—1977,原名庞岳),继承借鉴木鱼,龙舟的说唱艺术形式、用广州方言创作出大量揭露美帝国主义,国民党反动派的作品,如《古怪歌》、《黄肿脚》、《哑聋送殡》、《幡杆灯笼》、《火烧灯心》……文笔风趣辛辣而又通俗易懂。这类作品一经发表,迅速在香港,游击区以至国统区广为传播,为动员群众,教育群众发挥了很大的战斗作用。当时,曾有思想“左”倾的文化界人士对符公望同志的做法提出批评,由此引发起一场有关方言文学问题的论争。针对这场论争,邵荃麟,冯乃超同志合写了《方言问题论争总结》一文,并在香港《正报》1948年1月1日第69、70期合刊中公开发表,对方言之学的作用作出科学的评估,给“左”倾论点予以否定。
50年代至“文化大革命”结束这段时间,由于极端强调政治挂帅和“阶级斗争为纲”,造成“左”倾思潮日益升级,泛滥成灾。一些自命为无产阶级文艺卫士的“左”倾文艺理论家、批评家,他们实际是背离了我党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背离了分析任何一个社会问题,都要把问题提到一定的历史范围之内的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成为民族文化虚无主义者。他们不论对何种民族文化,一律说成是精华是少数,糟粕是大量的,进而还说什么“越是精华越要批判”。他们对各种地方民族民间艺术,肆意上纲上线进行批判,只要给其挑出一根刺,就会被攻其一点,不及其余,以至全盘否定。只因广东是祖国南大门,邻近港澳,被认为是受帝国主义文化影响侵蚀最早和最严重的地方,是阶级斗争最前线。故他们批判本地的民族民间艺术,动辄还添扣上所谓“深受帝国主义文化影响侵蚀”,“深深打上殖民地化商业化的烙印”的大帽子。色括木鱼歌在内,我省的地方戏曲,曲艺、民间音乐,全都受到“左”倾思潮的严重祸害,在“左”倾思潮泛滥年代,根本不可能会出现“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局面。“左”倾思潮很长时间占据统治地位所造成的恶果之一,就是对地方文化艺术研究的扼杀,并由此导至艺术科研人才的断层。十年“文革”浩劫结束后,通过拔乱反正,基本清除了“左”倾流毒,但要彻底治愈受“左”倾祸害告成的伤害,也许要花较长时间。我个人认为,我省至今仍未建立起一支高水平的艺术科研队伍,艺术科研仍是文化部门的一个薄弱环节。当今,艺术科研人员的稀缺与拥有庞大的表演艺术队伍很不相适应,不能发挥艺术科研应有的在艺术科研仍处低迷的今天,故对任百强君的《广东木鱼说唱史研究》面世倍感可贵。但愿它“一石击起千层浪”,能推动包括木鱼歌在内的我省各种曲艺曲种的研究。在此,谨祝他的新书成功出版,并能早日问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