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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满少年心


  我的家在穷旱的雷州半岛腹地。我的小村叫芳流墩。我不知那小墩是否风流,只知道满坡满岭的猫毛草被西风刮着,被太阳烘着,化作一缕缕烤人的尘烟。

  我的少年时代是在烈日、尘烟和火焰中度过的。那时,我放牛、割草、干地里活,被晒成黑火炭似的,跳下塘里洗澡依然是满身黑泥浆。那时,旱天雷从我头顶上来去滚动,那霹雳声教我胆颤心寒。谁不知雷州的雷闻名呢?我就是在雷声中成长的。

  于是,我自从学会走路,就忧虑难解。

  我见求雨的乡亲老泪纵横,忧天地冒火,稻薯枯焦;我踏着黄土、黑土、红土,忧青苗泯灭,草木夭折;我随父亲赶大轮牛车,忧黄牛饥渴,车路漫漫;我在三、四、八月的饥饿季节,忧饥肠辘辘,天地苍茫。

  及至上了中学,徒步走在红土路时,忧字就更顽固地盘踞在我的头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挑着地瓜干赤脚走七十里地去上学,滴水不进。后来暴雨打湿了地瓜干,无法再吃,整整一个星期没一粒米下肚,只得到野外捡薯苗和甘蔗充饥。就这样,我在经济困难时期,顽强地读完了高中。我忧同辈人的失学,忧乡亲的痛苦,忧 前程的迷惘。

  恶劣的环境,艰难而荒唐的岁月,使我的忧伤难以消除。我少年沉醉在悲凉的儿歌里,在喊叫中度过炎热的正午和荒凉的黄昏。我困惑至极,不知地平线有多遥远,往后能否走出饥饿和仿徨。儿歌是父母教的,是乡亲传唱的,我自小就学会了,而且每天都扯开喉咙大喊大叫。我家乡是盛产雷歌的地方。这带着雷火的歌拉着长长的忧伤断肠的调儿奔突在千里赤地上,令我颤栗,教我心酸而永久地恐慌。

  我曾联想天地与人的关系。是天造人么?天怎么不养人,而任雷火和旱天烧灼人间?是地造人么?地怎么不养人,而以龟裂和瘦瘠承接我们的汗水、血水和泪水?

  我曾追问父老乡亲,是不是到处都苦旱,穷困;是不是永远这样悲苦。

  童年的困惑和忧伤使我沉默寡言。我无法解析这祖祖辈辈不能解析清楚的问题。只是在痛苦中等待。

  后来,我小小年纪就参加了开掘青年运河的战斗。这是几代人以血汗对天地的挑战。我有幸走进这壮观的行列,为之流汗,为之流血。人民胜利了——一条青年运河出现在雷州的土地上。水来了,人笑了,地绿了。

  童年的忧虑这时被清清的运河水淡化着,变成墨绿的憧憬。天不养人,地不养人,只有靠人本身的智慧和力量去养活人类自己。

  童年的忧虑,少年的悲伤被乡间成长起来的欢乐消磨着。我渐渐由忧虑传向奋发,转向没日没夜的拼搏。我似乎懂得:只有经过拼搏,才有能力挣脱贫穷,冲破愁苦的困惑。

  于是,我开始漫长的苦学时期。

  我读书、写日记、写诗从不间断。我利用一切机会思索、观察、想像。我把自己的身心全部投到大自然中去,对一草一木都发生浓厚的兴趣。也许这是孕育诗情的过程,是诗的想像和联想的过程。我沉醉其中,几乎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后来,我当了作家,出版了近三十本著作。

  岁月悠悠,童年过去了。童年所经历的甜酸苦辣,难以忘怀,这是以后奋进的力量的源泉。我将继续在崎岖的路上奔走,去迎接新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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