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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 铃
离敦煌不远的鸣沙山、月牙泉,是我向往的风景胜地。那里有清脆、柔曼、婉愉的驼铃,时时萦回在我的耳际,令我激动不已。
秋日,夕阳告别大漠的时候,一泼碧空,留下极其璀璨艳丽的画面,仿佛为茫茫沙漠留下一个铜镜,让富有灵性的鸣沙山、月牙泉对镜梳妆,一消迷惘和孤寂。就在此刻,驼铃叮,叮,欣然而来。一队久踏苦旅的骆驼翻过鸣沙山东侧,沿月牙泉畔向远方走去。
一串绵长的驼印,一串悠远的驼铃……
驼铃,碎而脆,清且甜,断之又续,流入大漠,余韵无穷。驼铃,风吹不散,沙拢不乱,朗然而笑,潇洒坦然。
如沙海泛舟,驼群没有停步,驼铃没有休止符。
明月在远天,不,就在月牙泉上,被驼铃摇得叮铃作响,摇得碧波颤颤,涟漪闪闪。
孤烟在远处扭动,可是因驼铃的触摸而兴奋?因驼铃的轻吻而销魂?
驼铃叮,叮……苦旅中的一泓清泉,叮然有声,叮然动情。
夜已降临,风在呼嚎,沙飞阵阵。又一阵驼铃伴风沙远播。星月之下,影影绰绰又走过一队驼群,铃声扭成响链,无限地延伸着。
风呼啸着,沙嘶叫着,驼铃沉重地鸣唱,清晰透亮,一尘不染。
驼铃刻在鸣沙山上,驼铃录在月牙泉里。这里是诞生驼铃的圣地吗?驼铃啊,永留大漠的乳名!
听着远去的驼铃,眼前忽然呈现出古丝绸之路上驼群缓缓行进的情景。
骆驼是沙漠之舟,是商队运输的支柱。它性格温驯,却刻苦耐劳,驮重物而日夜兼程。它对水有特殊的敏感。“知水脉,遇其处,辄停不肯行,以足踏地,人于踏处掘之,辄得水”(《博物志》卷八)。每遇惊风拥沙,骆驼能早有预感,即闭鼻蜷身,伏在沙窝里,人们可以仿效骆驼的样子,躲过一场灾难。因骆驼怕热,所以每到夏季,商队只能昼伏夜行。古丝绸路上,中外商客总是夜间赶路。于是在骆驼的项颈下缚一巨大响铃,让夜行者听到驼铃而不至于迷路。
“波斯老贾渡流沙,夜听驼铃识路赊;采玉河边青石子,收来东国易桑麻。”这首诗道出了听铃识路的奥秘。
悠悠岁月里,驼铃在西北的沙漠上响着,响着,深沉、凝重而单调。
驼铃,大漠中的笑声。
驼铃,夜行中的灯盏。
我想,人生很可能会夜踏苦旅。在布满险阻的沙海中,如果听到驼铃,该有多好。它摇破寂寞,穿越迷惘。那清亮凝重的声响,是生命的宣言,凝聚着旅者的意志和胆略。
我又想,人生总不能孤独,有驼铃声声呼唤、引导该多好,它摇醒灵魂,激励步履。那深情真诚的声响,是友谊的宣言,是旅者的心声和情怀。
我深深地爱着驼铃,静静地倾听驼铃。那坦诚、真挚的倾诉,像朗朗的笑声,越过我心灵的通道,深刻在我的灵魂中。
圣洁的博大精深的沙漠,狂吻着永恒的驼铃;驼铃声声,在热烈地拥抱无垠的沙漠。这便是亘古荒原上最真情的爱恋,是青春的律动,是生命的喧响,是古丝绸之路上奇特的经典。
“把我抛在月牙泉旁吧!把我抛在鸣沙山上吧!”友人对我说。我知道这句话的份量。谁不想静听那里的驼铃?!
鸣沙山已亮在月色里了。月牙泉里已印有明月。我攀上发出雷响的沙峰,耳贴沙丘,静听远播永恒喜悦的驼铃,叮,叮……
驼铃,最动听的旋律啊!
驼铃,我生命倔强的宣言啊!
原载1997年12月10日《南方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