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初夏雨后的清晨。广州市郊一片宁静。

　　当晨光哗哗地流泻到这块瓜园的时候，我立即发现这是庞大的瓜族。油绿的瓜叶舒展开来，凝成一片宽阔碧绿的云。金色的瓜花点缀其间，露珠在瓜花上闪光，耀眼夺目。

　　蹲在瓜园的田塍上往竹架上一望，只见嫩绿的阳光在瓜叶上滑动、流散，斑驳亮丽。畦下的沟里，宁静的水也被阳光泼得斑斓玉碎。几只小青蛙浮在水面，一动也不动，任凭细碎的阳光挑逗。偶有几滴露珠落在草花上，便忽地聚成一粒光亮。一切都如此清晰、宁静、透亮、真纯、清香。宽厚、粗糙的绿叶下是缆绳般粗的瓜藤。瓜藤吊着的庞然大物便是大冬瓜。叶大、藤粗、瓜长而大，是冬瓜的特点。一个个巨形的冬瓜，外表青黛而光滑，丰满结实。它们静静地吊着，像嫩绿的天空下，排列有序的云朵。这是一个威严强悍的阵营。“大哥大”冬瓜的邻居是丝瓜。它的叶子比起冬瓜就小得多薄得多。藤如小绳，瓜修长如剑。乍一望，又似青色的马鲛鱼群，在轻轻地吻着金色的水面。刚成形的小瓜儿都举着小黄花调皮地跃上叶梢，如小鱼戏波。与丝瓜为邻的是节瓜。它的藤和叶子比丝瓜粗些大些。它的形状与缩小的冬瓜酷似。有人在冬瓜初长成时进行筛选，把淘汰的冬瓜当作节瓜卖，竟赚了不少钱。买者若不留神便会中计，待炒熟也吃不出其味。依节瓜而悄然疯长的是苦瓜。苦瓜藤只有半牛绳般大，叶子总给人以缺损的感觉。瓜儿青嫩，像瓜小弟呢。但它挂在竹架下的憨厚样子，让你觉得亲切。冬瓜、丝瓜、节瓜、苦瓜都与竹枝棚架相依为命，白瓜呢，似乎游离它们，独成一体。它们不依棚架，只铺在畦上，一个个如小白兔，永远睡不醒似的。它的旁边是自成一统的茄瓜。紫色的茄瓜挺直腰身，悠然自乐，让人感到它们是强者。

　　瓜农的智慧从这瓜的王国中可以读到。他让瓜共同生活在一个大园中，简直是一种奇迹。瓜们虽不同族，却以邻为友，相安无事。它们的身边和身下还有牛肠豆角、潮州芋头、黄豆以及通心菜等等。它们让别的种族也有自己的小空间，畅畅快快抽芽展叶，开花结果。这瓜族真的已形成一个美丽的世界了。它们拥而不挤，缠而有序，竞而不争。它们各自长藤爬蔓，开花结果，让园子墨绿绿的，香喷喷的，沉甸甸的。

　　这里清风盘旋，蜜蜂飞翔，没有争吵，没有并吞，没有排斥，没有敌视，没有嫉妒，没有陷阱，没有刀斧，没有诈骗，没有绞杀藤的卑鄙残忍，没有见血封喉的阴险毒辣，没有猪笼草的狡猾恶毒，也没有寄生藤的贪婪，无头藤的无赖。瓜们有藤而不攀比，有花而不作假，有根而不腐败，是正派一族，健康一族，强悍而柔情一族。它们不因大而霸道，不因小而自卑，不因老而被弃，不因嫩而受欺。它们各自无声地繁衍着，各自用青碧、墨绿和金黄，营造这美丽宽广的瓜园。它们让蜜蜂欢快地采蜜，让蝴蝶和野蜂自由飞翔，让鱼儿在沟里轻松地游泳。

　　这是泛绿滴翠的世界，温馨芬芳的世界，静谧安宁的世界，开花、结果、开拓、创造的世界。

　　好啊，大瓜族！团结、和谐、平衡、勤奋、向上、充满生机的大瓜族呀！

 

　　　原载1997年9月1日《广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