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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牛乾杯
为牛乾杯。这句话看似荒诞,却是我等的肺腑之言。那是一个幽静的晚上,华南理工大学客家文化研究所三部著作首发式之后,与会专家学者共进晚餐,不知怎的,大家突然谈起牛来。
这些作家、学者,大家与牛都有一段故事,都有极深的缘分。文艺理论家黄伟宗教授说:“我的童年是和牛一起度过的,我在牛背上读世界名著,读入了迷……”这位在牛背上成长的大学教授,已出版了9本专著,还写了许多文化散文,并对珠江文化研究作出了艰苦的努力。地理学家司徒尚纪教授也说起他儿时牧牛的故事。他骑牛走过阳江的山水、野地。后来,他进了大学讲坛,还踏遍了中国的山山水水,地理方面的著作有20多种,600多万字,最近,他出版了母亲河的颂歌《珠江传》。“我儿时放的是水牛。”李兰浩声若洪钟。他是广东省文化协会副秘书长,又是白蚁专家,又是董事长总经理。原来竟也做过“睇牛仔”。教授、作家谭元亨说到他在革命圣地井冈山,在炎帝陵旁放牛。也许受牛和大地的启示,他如牛一样勤奋,著作80种2000多万字,备受各界关注。
“谁儿时放过牛,谁对牛深爱着请举杯!”我提议。“唰”地,在座的都把酒杯高高举起。语言学家罗康宁自豪地说:“我放牛不是单头,是牛群,是牛班、牛排……”他告诉大家海南的山水和牛的故事。
“我进过牛棚。”黄伟宗说,“许多著名作家如陈残云、秦牧等都住过牛棚。”由于历史的原因,不少学者作家们都曾在“牛棚”受过磨难。因此,对牛都有特殊感情。
我说:“为牛乾杯吧!”又是“唰”的一声,全体举杯。
牛啊,我是真心为你举杯的。我和你也有一段永不磨灭的情结。我也是牛娃娃。荒野里,牛在吃草,我读大学的课本,一本本地啃。牛背上,炽烈的太阳下,我读辛弃疾。我还写过一首诗,记录与牛的一段情:
牛犊反草我吟词,苦调千重压旧枝。荔果年年红夏日,圆珠处处绿秋诗。艳阳迷惘惺忪眼,烈火踟蹰惆怅姿。犊吼三声田野里,我吹一叶乱云低。
我的黄牛情结基因源于我的父亲。父亲18岁便赶牛车奔跑在数百里雷州半岛的荒原上。烈日下,父亲用帆布为黄牛遮荫,而他自己却晒成了火人。红火炭般炽热的砂石路上,父亲为牛穿上胶鞋,而他自己却打赤脚;黄牛长途跋涉,饥渴极了,口流白沫,父亲把自己的粥水全倒给它喝,自己却用水布勒紧腰……父亲爱牛如命,对牛情深似海。
可是,有一次我亲眼见到父亲对牛下刑。也是寒冬的一个夜晚,我把黄牛从稻草堆拉回来。父亲装一大盆番薯水让牛喝。这个盘其实是祖父留下的巨型瓦缸,两桶水装下去还未满呢。牛猛然把头抬起来不肯喝水。父亲火了,把大竹筒削尖,左手扯起牛鼻,右手持着装满水的竹筒,硬是把牛嘴撬开,灌下去。黄牛不肯受此凌辱,尾巴一摆,立时高抬前蹄。糟了,父亲一定斗不过黄牛,危险!我正焦急,只见父亲把竹筒一扔,双手抓住黄牛的两只角,一声雷吼,硬把牛头扭朝天空,再上弓步,使牛“扑”一声反肚倒在地上,他抡起了一条木棍……黄牛在猛叫。
父亲重重地打了牛一顿之后,把牛绑在屋里。
黄牛无言,眼睛露出痛苦悲愤的神情。
我为牛哭。我骑着它在荒野里时,它很温顺。它是我心爱的朋友,然而,它因不喝水而受了重刑。
父亲也在悄悄地哭。他说:“牛不喝水就不拉尿,没有牛尿、牛屎就沤不成粪……种庄稼就没有肥料……”
寒冷的夜里,父亲起几次身去抚摸牛的伤口,用稻草铺着让它睡。父亲一夜未眠……
作家、学者们还在说牛。他们说到牛的将来。将来用机器耕作,牛就不再劳累了吗?但这未来还有多远?在广大的农村,还依然用牛拉车、拉犁耙。几千年来,农民用牛耕地的历史远没有结束。即使不拉犁,母牛还得被挤奶,菜牛还得被人宰杀。从出生到死,牛都在奉献。它索取不多,只是一些草、一些水,却献出了力,献出了奶,甚至献出了生命。我想,这就是牛的可贵精神。
“倘有成就不忘牛。”我心里想。这些著作等身的作家、学者、教授们无疑也是牛。他们笔耕半个世纪了,还在日夜劳作。司徒尚纪教授,黄伟宗教授,黄启臣教授,谭元亨教授,还有华南理工大学客家文化研究所里的一群“牛教授”:徐肖南、黄鹤、施军、秦柯等,都是辛勤耕耘的“牛”。
这就是当代学者、作家、教授们,他们不懂得去打麻将、打扑克、唱卡拉OK和四处游玩以消磨时光。他们的业绩也许被一些人不屑一顾,以为是“傻牛”的举动。然而,他们的劳作和贡献,却一定能得到社会的承认,人民的承认。
啊,当代傻牛!为你们乾杯!
原载2002年10月13日《南方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