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春第一声春雷响的时候，我看见那只蓝羽翼小鸟在我老家门前的草地上飞来飞去，在大王椰树支架上跳上跳下。后来，它栖息在竹架上。几点大雨点打在它的身上，它没有飞走，只见它的尾巴上下翘动着，很愉快的样子。

　　这是雷州半岛少见的蓝鸟。半个小时前，我见到它从几米远的地方飞来，然后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把一只刚刚栖息在支架上的灰色鸟驱逐出去。也许，这是它的领地。领地是不容侵犯的。它驱走灰色鸟后，便立即守着支架，一动也不动。

　　这时，雨下大了。雨点像黄豆一样落在它的羽翼上。雨越下越密，闪电撕破墨黑的天空。那一刹那，光亮耀眼，我见到蓝鸟的羽毛上滚下一串串水珠，像一串串珍珠一样闪亮。蓝鸟依然一动也不动。

　　大雨如瓢泼。雷炸裂了天空，撕开了黑夜。我透过视窗，目光老盯住蓝鸟。它依然站在它的领地上，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当时它扑上去驱赶灰色鸟的时候，我见到它是那样勇猛和果断，甚至十分凶狠。此刻，它也许还沉醉在胜利的喜悦之中，以至雨打在它的身上，它也全然不顾；也许它还心有余悸，颤颤然准备着第二次、第三次反击偷袭者呢。

　　这块领地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六棵大王椰树是我从一间初中学校的园林里买来种下的。它们五、六米高，小盆口样粗。去年秋旱季种的，至今还未恢复元气，更谈不上长出叶子来。每棵大王椰都用竹支架撑着。下面是一块青青的草地。春天来了，草更绿了。仅此而已。

　　蓝鸟站在支架上的姿态很美，像一束蓝色火焰。前几天，我刚回到老家时就注意到它了。

　　它常常从竹林飞过来，栖在支架上，一会儿又飞到林子里去。一条固定的线路，像飞机的航道。蓝鸟飞出一条弧线，蓝蓝的弧线。而这块领地就在弧线的圆顶之下。

　　这时的夜雨不停，闪电频繁，它的英姿也不变。难道今夜它就这样站着？这样冒雨站着，要站一夜？世间还有这样的鸟么？这么傻的鸟！

　　鸟儿让我梦牵魂绕。记得去年和前年，也是清明前几天，我听到了一种鸟整夜在叫。我写了一篇散文《鸟儿为什么彻夜啼鸣？》发表在报纸上。我对鸟是崇拜和怜惜的。在青海鸟岛的秋冬，我见到留守岛上的黑鸟群；见到老鼠残害小鸟和劫掠鸟蛋的惨景，为鸟的命运痛心；儿时，我见大雁被村民枪杀断腿的悲哀；北部湾畔候鸟惨遭网捕火烤油煎，使我动情，写诗为鸟儿追魂……就在昨天早上，我突然听到一声枪响，我认为我初识的蓝鸟又会遭殃了，赶出门外察看，见到打鸟者空手而归，才放下心来。这一声凄厉的枪声没有让蓝鸟毙命。我虽然庆幸，但是不敢说以后没有第二、第三次枪声，我为蓝鸟和所有的鸟儿们担惊受怕。我希望所有鸟枪的枪口都是堵塞着的，所有枪声都已暗哑。可是，这只是一种心愿罢了。

　　也许久旱让天空积云过厚，也许雷声震破了天，夜雨的气势越发凶猛了。是否还夹有冰雹？我不得而知。只知道玻璃窗被打得震天响。闪电如白昼，雷声惊天动地。夜幕太厚，我无法看见支架上的蓝鸟了。

　　一夜未眠啊！

　　我忽然想起蓝鸟来。它为什么孤苦伶仃？它没有伴侣吗？它的伴侣到哪里去了？这块领地上，只有它在留守么？或者它的伴侣带着孩子在草丛里安眠？或者它的伴侣被可怕的枪弹击落？或者被兽禽捕去？总之，它的孤单使我怅然。它应当有一只可亲的伴侣。它们应当同声唱歌，比翼齐飞。然而，它没有。连续几天我也没见到它的伴侣。

　　我无法解开心中的疑虑，也无法消去因疑虑而产生的忧伤。

　　一夜无眠！

　　蓝鸟，你从何处而来？

　　你不会是越千山万水，远道而来吧？！

　　你也不会是土生土长的小鸟一族。你的羽翼太蓝了，像蓝天中的一颗蓝宝石，像旷野里的一束蓝火焰。你不会到哪里去吧？在我的家门口，你的弧线，你的英姿，你的身影，是一道美丽动人的风景。

　　我无法透过黑夜见到蓝鸟了，尽管时有电闪。雨，潇洒了一夜，打湿了我的梦，打湿了我的眼角。

　　黎明到来的时候，我急急忙忙地开门。雨停了，四处都是积水。大王椰树头的坑里也积满了水。我定睛看那支架，看蓝鸟是否还停立在哪里。没有。支架上连一个什么影子也没有了。

　　我十分惊骇。我的蓝鸟呢？我的蓝鸟飞走了吗？

　　我快步走过去在青草地的水渍处寻找。我一下子呆住了。

　　蓝鸟趴在青草上。

　　蓝鸟羽翼湿漉漉的。

　　蓝鸟的眼睛紧闭着，永远也不会睁开了。

　　没有雷声。

　　没有雨点。

　　没有风。

　　没有我的蓝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