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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的余韵


  “广东京珠北”过五岭,带着远古至今的仙气,也带着历代沉积的中华文化。不是炫耀,而是历史的文化光环必然地闪发在它的身上。

  文化的霞光与日月共存,“广东京珠北”从此可以长久地追寻来自久远,来自辽阔的文化余韵。

  贯穿南北的大庾岭道,是中原文化与珠江文化相会之地。“广东京珠北”无疑也成为中华民族文化相依相融、相互促进发展的“风水宝地”。

  岭南地处僻远,唐宋以前,文献散失,诗文流传不多,但残卷表明,珠江文化和中原文化的密切关系。例如诗,岭南的诗是在中原诗歌的影响下得以发展的。出生在粤北山区的寒门庶族之士张九龄登进士第,后又以“道侔伊吕科”策高第,累官至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迁甲书令。这位宰相以贤明正直深得人们的敬仰,又以杰出的诗才而名望流芳。他是陈子昂所宣导的诗歌革新运动的同盟者。他继承了汉、魏风骨。明胡震亨《唐音癸签》谓“张子寿首创清澹之派”,开孟浩然、王维、储光羲、常建、韦应物辈先河。

  如果把他的《浈阳峡》挂上长溪河大桥或东田特大桥,则成了千年来准确的余音:

    行舟傍越岑,

    窈窕越溪深。

    水暗先秋冷,

    山晴当昼阴。

    重林间五色,

    对壁耸千寻。

    惜此生遐远,

    谁知造化心?

  张九龄慨叹:美景处于僻远之处,谁能知道天地的用心?这是诗人在1200多年前无奈的叹息,我们可以理解。而今天,当“广东京珠北”高速公路这优美之景挂于粤北古老山区的时候,有谁还不知道这是当今的开拓者们深思熟虑的颇见精巧的用心?

  作为心胸开阔的诗人,张九龄对于苍山和碧水,同样倾吐挚爱的感情。从中原文化到海洋文化,跨度可谓大矣,张九龄当时就关注着海——他的《望月怀远》不管是怀念远人还是政治抒情,“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文化意识是显而易见的。如果在高速公路的入隧道口处耸立着这两句话,长途跋涉的旅人就会从黄土文化的孤烟中走来,望见海上明月的皎洁、光明。

  出生于翁源的晚唐诗人邵谒,少时当过县吏,被县令折辱,于是发奋攻读,进入国子监读书,当时诗人温庭筠为国子助教,还选了他三十多篇诗大举扬誉呢,他后来终于举进士第。他是粤北人,深知粤北的穷困,写了《岁丰》一诗:

    皇天降丰年,

    本忧贫士食。

    贫土无良畴,

    安能得稼穑?

    工佣输官家,

    日落长大息:

    为供豪者粮,

    役尽匹夫力,

    天地莫施恩,

    施恩强者得!

  “贫士无良畴”,是粤北恶劣环境的写照。他为穷人打抱不平,为穷苦叹息。诗人倘若在二十一世纪这个年代,见到乳县的天地飞过“广东京珠北”高速公路,将有何感触?这里的瑶胞本无“良畴”,但是高速公路从村前飞过,许多田地都被香港老板租去种菜了。有播种,有收获,有经济来源,还需要“日落长太息?”吗?诗人邵谒生不逢时,因此心中怨愤、忧郁、无奈。如果他此时登上乳源的高速公路,遥望粤北山区的大气田地,定会惊叹“高路降丰年”。

  在粤北山峦里,“广东京珠北”高速公路,牵动了历史情怀,古老的汉越文化结缘之风依然在山谷回荡。

  《水经注》溱水篇记载:“泷水又南出峡,渭之泷口,西岸有任将军城”。西元前214年(秦始皇三十三年),任嚣为南海尉,可见城址始建于秦朝,任嚣病死后部将赵佗接任南海尉。《广东新语》记载:“泷口西岸,有赵佗古城,佗昔自王,首筑此以扼楚塞,盖以秦新道惟此泷中最险。彼北从浈水,西从漓水以入者,险不及泷口。”

  赵佗城对于汉越文化初结缘实在太重要了。先前越土著人没有文字而有语言,楚国人和中原人听不懂越人唱的歌。后中原文化被吸纳进来了,珠江文化开始了它的包溶性。“赵佗王南越,稍以诗礼化其俗”,使岭南“华风日兴”,“学校渐弘”,有人读书了。西汉后期,番禺人邓宓、浈阳人何丹已成当地秀才,任官职了。

  大庾岭道通了,文化交流也就多了起来。孙吴将军陆凯远征海南岛(珠崖)经过这—带,写了一首《赠范晔》(范晔为《后汉书》作者)。据说这是吟唱大庾岭的最早一首诗:

    折梅逢驿使,

    寄与陇头人。

    江南无所有,

    聊赠一枝春。

  北接湖南来(阳)宜(章)段的广东京珠北高速公路,途经乐昌、乳源和韶关。2003年1月8日,林益恭、廖华两位“广东京珠北”负责人带我们几位作家到了与湖南交界的红云镇下圭村,看了乳源县的古树名木红豆杉。站在公路上,我们在两位负责人的指点下,看到了一条石砌的古道。或许这是从郴州、宜章经武阳司、老坪石、关春、梅花、出水岩、深源(乳源县)、红云乡、均丰(乳源县大桥乡)至乳源县城称西京古道,全程160余公里。另一路是从老坪石分为两条古道通乐昌(亦称西京道)。(一)从老坪石经过坪石镇金鸡岭脚,往东南黄圃司(庆云乡),然后东往黄圃、汝城,江西边境,南往户昌山,蔚岭关、九峰山,北乡圩到乐昌,全程150公里。(二)从坪石镇沿武水西岸,经罗家渡韩泷祠,九泷十八滩到乐昌,全程60公里。

  这些古道虽然被“广东京珠北”所代替,进入现代的飞驰岁月,但当初它们是南来北往的要道,是中原文化和珠江文化汇合之路。从这条道上经过的唐朝一代文豪韩愈,留下了悲切的故事。

  西元819年(唐元和十四年),刑部侍郎韩愈见唐宪忠李纯要举行盛大的迎佛骨仪式,劳民伤财,便写了一篇《迎佛骨表》直言劝阻,使唐宪忠恼恨并要处死韩愈。众官力保,韩愈才免一死,但遭贬潮州。“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韩愈千里南下,女儿病故于途中,可谓命途多舛。到了乐昌与乳源交界的蓝关又见大雪封山,马不能行,“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蓝关难过,韩愈只得退回武江河边的管埠码头。他病了,望滔滔江水,他心头万分悲伤,题诗云:“不觉离家已五千,仍将衰病人泷船,潮阳未到吾能说,海气昏昏水拍天。”韩愈到润阳后,拿出供职的俸禄兴办学堂,培养人才,传播中原文化。人们记住他8个月里的功勋,把他登过的山改称为韩山,恶溪改名为韩江,甚至妇女用的头帕也称“韩公帕”,还建了韩文公庙,今已成为粤东名胜。

  在“广东京珠北”经过的古道周围,韩愈怨愤悲凉的诗《左迁至蓝关示侄孙湘》还留在民间:

    一封朝奏九重天,

    夕贬潮州路八千。

    欲为圣明除弊政,

    肯将衰朽惜残年。

    云横秦岭家何在,

    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

    好收吾骨瘴江边。

  韩愈蓝关“马不前”的事相传下来,这里有后人吟诗刻石。如明代诗人诗云:

    层峦迭嶂路漫漫,

    云岭犹存马迹寒。

    衡岳一朝开瘴疠,

    忠疏千古障狂澜。

    岩头仙子今何在,

    洞口桃花亦已残。

    岂似笔端存正气,

    留题尚使后人观。

  清朝顺治十八年(西元一六六一年)乳源知县裘秉钫主持到乳源交界的蓝关创建“韩文公祠”,后又建“蓝关亭”,可惜都已倾废,留下基址。

  “瘴地难为老,蛮陬不易训”,“路足羁栖客,官多谪逐臣”(白居易《送客游岭南十二韵》)。秦汉时已有贬谪之制,魏晋则有左迁之律,到了唐朝这些法律较为完善。唐天宝七年(西元748年),边塞诗人王昌龄被贬贵州龙标,李白听到好朋友受谗遭贬的消息,写下了著名的《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杨花落尽子规啼,

    闻道龙标过五溪。

    我寄愁心与明月,

    随君直到夜郎西。

  贬谪、安置、流徙(流放)、编管(撤职交由地方官管制)到岭南的的不计其数,有的还被遣到海南岛呢!清道光《广东通志》统计,仅唐朝290年间的宰相,曾在广东任职者达30多位。秦以后至明中叶在岭南有建树的官员有67人,全刻在广州今中山路“惠爱坊”的木制牌坊上。其中唐代有冯立、王琳、宋璟、李商隐、卢奂、李勉、杜佑、杨于陵、孔戣、郑絪、韦正贯、卢钧、韩愈,宋代有向敏中、李符、邵晔、陈世卿、陈从易、周敦颐、魏瓘、张田、王大宝、龚茂良、廖德明、黄震、萧注、曾逢龙等。还有潮州的“十相留声坊”,海口的“五公祠”,都有详细记录被贬官员的事。

  名人流落岭南,带来了中原文化,使岭南打破孤寂,也使珠江文化不断丰富、发展。明末遣臣李秉中作《青莲山赋》,其中有句云:

    “龙末灵兮,潜迹于潭,虎长威兮,隐身于岩,大丈夫时未亨兮,且乐乎绿水青山。”

  “广东京珠北”经过的地方原是藏龙卧虎之地。二千多年来,这些巨龙猛虎使岭南活跃非凡。它们的声音和足迹,留在青山绿水间,与天地共存。

  而“广东京珠北”本身就是一条巨龙。它已显灵飞出龙潭,在未来的时空中,造福人类。如果把李秉中《青莲山赋》作些改动,则成为:

    “龙已灵兮,飞身于川,虎已威兮,立身于岩,新英雄时已亨兮,再美化绿水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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