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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远祖家园
京珠高速公路粤境北段,有一种神秘莫测的人类远祖的氛围。
诞生在珠江流域的广东京珠北,沐浴在我国远古文明的长河中。珠江流域是我国出土古人类化石最多的地区,也是我国远古文明最早的发祥地之一。
溯珠江而上,南盘江流域的云南开远县小龙潭于1956年发现人类直系祖先腊玛古猿牙齿化石,年代距今约1400万年。珠江流域周边云南禄丰的距今800万年的“腊马古猿禄丰种”,周边云南元谋县有距今170万年的“元谋人”,比“北京人”早100万年。元谋人已脱离猿人阶段,进步到直立人阶段,为现代人的远古祖先。还有比“北京人”体质好的早期智人“水城人”,晚期智人“桐梓人”、“义兴人”、“穿洞人”等。在华南发现古人类旧石器遗址和地点有80多处。近邻广西的西江流域,溶洞遍布,古人类遗址也最多。著名古人类学家裴文中说:“中国可以成为世界上古人类学的中心,广西是中心的中心”。我们可以数出的有“柳江人”、“麒麟山人”、“灵山人”、“荔浦人”、“都乐人”以及其后的“九头山人”、“白莲洞人”、“甘前人”、“定模洞人”、“九楞山人”、“宝积岩人”等等。
回到广东境内,珠江的支流,同样是远古人类的摇篮。近半个世纪前,即1958年在“广东京珠北”附近的北江马坝狮子岩发现了人类头骨化石,年代距今129万年,属“猿人”与“新人”之间的“古人”,比“北京人”进步,但两者之间有着密切的亲缘关系,千山万水之隔并不能成为人类往来不可逾越的障碍。这便是我们引以自豪的“马坝人”。
在广东京珠北高速公路曲江附近的观景台上,你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座狮子模样的山。那里的山岩里有马坝人牙齿化石。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寻访了这座山岩,见到这牙齿化石,十分惊喜,写了一首诗名为《人齿化石》:
如果镶进今人的嘴里,
一样可以咀嚼——
咬得“咯崩”脆响。
味道依然,
一样是酸甜苦辣。
历史是嚼不烂的,
远古人却被历史吞了,
留下牙齿作证。
在石的王国里,
牙齿和山峰同在。
错落的峰峦,
绵亘的锋利,
给历史的流云,
留下深深的齿痕。
如今,我坐车子飞驰在广东京珠北高速公路上,望见狮子岩的苍老古朴形象,想起马坝人的牙齿,自然地想起当时马坝人的山洞生活。他们用石头打磨成并不锋利的刀、斧,切割着刚刚追捕回来的小鹿。血淋淋的鹿肉被分发给每个成员。他们用比石斧更锋利的牙齿咬着肉块,维持着生命。每个成员都有两排牙齿,都一样咀嚼着一切可以入口的食物,就这样繁衍着人类的生命。远古的祖先并没有想到,他们身后人类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只是毫不吝惜地使用自己的牙齿以延续生命。岁月毕竟渐渐逝去,他们的牙齿不可避免地脱落了。他们消失在荒漠里,牙齿留在洞里,变成了化石。这化石活着,活到了今天,并永远活下去。它像高速公路峡谷里的排排桥墩,坚定地咬着青山和谷底,让平坦坚固的公路飞过。
我赞美马坝人的牙齿,更赞美在绵亘109公里的高速公路下的所有牙齿般的天桥墩;更赞美制作牙齿般天桥墩的建设者们。我知道他们是如何以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坚定意志去修筑这条高速公路的。
高速公路从马坝人的狮子岩旁飞过,勾起多少历史的回忆。在漫长的时光隧道里,这种回忆是清晰的。“马坝人的发现把岭南人类历史推进到更早一个阶段,也填补了我国华南人类进化系统的一个空白。”这是著名地理学家司徒尚纪的断言。他继续引用古人类学家吴汝康的话:“马坝人化石1958年发现时是华南地区唯一早期智人化石,30年后的今天,他仍然是华南地区的唯一的早期的智人化石。”
在岩洞里,我看到了马坝人塑像。望着光亮的洞口,这些塑像在想什么呢?他们何时走出洞穴?我想起人类在山洞中上演的封锁自己的悲剧,写了一首《马坝人塑像》:
又塑你于幽深的岩洞,
石岩五千层为锁,
墨黑一万岁作帘……
野风迂回而来,
凉不干你的泪……
一缕光要经历万里行程,
也点不着你的热情。
突围很悲壮,
走出洞穴,
要多少世纪,
多少代碰得头破血流。
山不动,凝固在苍穹下,
你不动,封存在石壁中。
你可知太阳在天外运行,
那光芒已为你,
挑开一扇天窗。
马坝人在洞穴里幽禁着,而天地嬗变势不可挡。今天,人类已远走高飞,开始着旷世的“突围”。一条高速公路,竟能从北京飞驰而来,穿山越岭直抵珠海。这是远古人类所难以想像的,正如我们难以想像人类是如何到茫茫宇宙去耕耘收获一样。然而,“突围”应当是人类进化的使命。在崇山峻岭和万壑千谷中修筑高速公路,正是建设者“突围”的壮举。人类思想、智慧的“突围”,更是重要的艰难的事情。一旦“突围”成功,人类的进步将是惊人的。
远古人类的谜语藏在山沟里,深深地封存着,像陈年老酒,让我们陶醉。从京珠高速公路上飞驰而过的人们,幸运地沉醉在粤北远古人类营造的独特氛围里,感受到宇宙空间的辽阔无限和人类进化的艰辛。
广东京珠北高速公路的荣耀,在于它披一身远古人类文明的霞光。古文明和现代文明相接、相溶,形成了一道壮丽的文化风景线。
广东京珠北高速公路是一条充满灵气之路。它对远古文明的追寻,将是广东公路史上的重要特色。它将昭示着人类文明的漫长轨迹。
在广东京珠北的脚下和身旁,远祖之谜渐渐地解开了。马坝人之后,不断有古人类在这一带活动,形成人类群体。他们的遗骨化石和器物告诉我们,原始人类活动的空间在不断地扩大。他们沿北江干支流繁衍着。直至西江,古人类化石表明,人类在不断地延绵着。这里成为远古人类东移的必经之地。在广阔的田野、幽深的山谷,远古人类结伴采集、狩猎以及捕鱼、鳖、螺蚌等。上溯8000—10000年,这一带进入新石器时代。人类懂得磨制石锛、石斧,还使用了骨器、角器、龟甲刀、蚌刀等等。距今4500年,有磨光穿孔石器,三足陶器,琮璧礼器等。数千年前,人类已懂得选料、锯切、磨制,制出精致的石铲、石锛等。还有高贵的环、镯、瑗、块、璜、琮、笄等贵重的饰物和礼器。人类以无穷的智慧和文明渐渐地发出耀眼的光彩。
京珠高速公路串起了远古文明的珠链。文明的创造者们是生于此地的从远古迷蒙中走过来的土著居民。他们可知当今人类的智慧在改造着无限的空间?一条高速公路从他们所居住过的山洞旁掠过,该使人们平添多少美丽的追忆和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