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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 行 车



  有事去宝山,乘轿车沿着原先旧道时行时停地缓缓驶去,我凭栏望着窗外,偶见有几个骑自行车的身影掠过,心想,如今骑车至宝山的人恐越来越少了吧,我忽然想起自己当年骑车去宝山的情景,当时我还载了两个人同往呢,一晃,竟是三十五年前的事了……

  中国曾是个自行车王国,都市的晨暮,无数人是骑着自行车上下班,构成一道特有的车流风景线,煞是壮观,如今壮景不再了。时下人们对丢失一辆自行车也不当一回事了,甚至偷一辆自行车也不列为窃。但是,在当年,拥有一辆自行车俨然算拥有资产的标志。我在念高中时,极盼拥有一辆自行车,而直至工作数年后,方始如愿。购车后的欣喜,犹在眼前,我不能说自己爱车如命,但呵护之勤,总让车身无染,令坐骑轻快如燕。

  记得有一年冬天,姐生孩子,我欲往贺,她复员后住松江城内,我舍不得花车钱,与老兄骑自行车同往,风雨中往返自如,今想来不知神力从何而来。又记得1970年春,我在一中学执教七○届,欲率学生去宝山祭扫先烈墓,班中竟有三分之一人难觅车资,于是我组织部分学生骑自行车去,并让每车捎上一名车资困难者,我自己则车前车后各携一个学生,让全班集体活动终于无一缺者,好在当时整个社会处于无政府状态,骑车带人根本无人来管,我也仰仗座骑保养得当,载人往返,如履平地,轻便无碍,其气概今忆来有不可想象之魅。

  当年,自行车简直可以说是我生活中重要的一部分,既是交通工具,又是生活中一份乐趣,在那缺少阳光与嬉笑的岁月,作为一个“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没有钱财没有地位没有尊严,自行车却带给了我许多自由与欢乐,曾骑着它漫无边际地狂行,让我偷着乐上一阵。但这辆蔚蓝色的自行车有一天还是给偷走了,我遍寻不得,也买不起第二辆了,这让我痛心了许多年。

  随了“文革”的结束,一切都改变了,渐渐以车代步了,后还配备了工作专车,也已十多载了,再也没有骑过自行车。但我的自行车情结依然存在。尽管这个时代变得如此富足,物质之丰富令人目不暇接,上海正在迈入私家车时代,人们不管出入医院、学校、宾馆、机关,还是购房买车,不会再有人凶狠狠问你——“什么出身?什么成份?”连自行车也成了廉价的“玩具”,随手废弃者比比皆是。这也许絶非坏事,幼时政治教员不是说共产主义就是物质极大丰富吗。今天物质生活是极大丰富了,但总隐约感到有些东西却离自己远了起来,又让人感到仿佛少了些什么。

  我倚在车窗前呆呆凝思,我内心当然喜欢今天这社会,但在得到许多满足之后,也确实隐隐感到似乎也若有所失,究竟失去了什么呢?也许是失去了青春,也许是失去了清贫,也许是失去了骑车之乐,也许是失去了骑车带人的勇气,也许是失去了尝苦如饴的心态,也许……,也许根本没有也许。

  (写于2004年6月15日,发表于上海《联合时报》2004年10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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