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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进党缘何迅速由盛而衰
一、一个迅速衰败的党
2000年,一个党员不足十万、党龄不足二十年的民进党,击垮了拥有二百万党员、一百多年党龄的国民党,一跃而登上台湾执政舞台,一些踌躇满志的民进党人曾豪言——“二十年内没敌手”!面对气势如虹的民进党,两岸均一时语塞,自怯、自悲、自怨的人皆有,而敢理直气壮地说“台独”长不了的人却罕有。然而曾几何时,不足六年时间,若明天举行大选,连民进党人自己,连最緑的群众也都不得不承认民进党得下台了!而葬送民进党的却是民进党自己,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竟是民进党的领导人陈水扁。
这个不可一世的陈水扁,上台之初支持率曾高达八成,如今只剩一成左右,这个曾无限荣耀的“台湾之子”竟成“台湾之耻”,被系列弊案击中,成了一只过街老鼠,他那贪得无厌的老婆终于哀叹:“如今是生不如死”,他的女婿及亲信——一个庞大的利益共犯集团——开始一一锒铛入狱,也成了全世界茶余饭后的笑料。
这个以“民主”、“进步”自居的党,这个自称要解救台湾脱离中国的“摩西党”,这个以“公平正义”自居的陈水扁,这个将自己扮演成“緑色王国”的“国王”,却肥了自己,将台湾搞得满目疮痍,这个党的“民主”早已成了陈水扁的“个人独裁”,这个党的“进步”早已成了让“台湾退步”的代名词,他们许诺的“反黑金”,却给台湾带来了更多更黑的“黑金政治”,他们许诺的“中间路线”和“全民政府”,早已成了“激独路线”和“一人政府”,他们许诺的“改革”,却使人民更加失望。在今日台湾,“一切都要走后门,官吏将军都可以买卖,总统府和官邸成了炒股特权中心”,(南方朔:《民主无法阻止无耻与贪腐》,香港《明报》2006年6月5日。)弊案打不胜打,“地面一根不小心突出表象的刺,一经挑起,即牵扯出环环相扣、盘根错节的天罗地网,掀开表象底下暗藏的百孔千疮、贪污腐败的特权政治”。(林琬绯:《阿扁输掉大半辈子资本》,新加坡《联合早报》2006年5月21日。)陈水扁与民进党的“台独牌”除了作为政治遮羞布外,完全失去了正当性,威信随之扫地,合理性、合法性也荡然无存。
今日民进党人正忙着与陈水扁切割,许多民进党人也忙着与民进党切割,人们纷纷与一个堕落的党作切割,民进党支持率从最高时的五成左右,降低到二成左右。是什么使民进党如此迅速地从盛而衰,我们不应该简单地抱着幸灾乐祸的看客态度,而应深入去总结盛衰的主客观因素,去正确地认识台湾,去开创一个健康的新型的两岸关系,去建设一个更美好的台湾。
二、衰败的症结所在
民进党的衰败决不是用“腐败”两个字可以解释得了的,腐败只是表象,其实它有着更深的因素。我认为有至少以下四方面原因——
(一)背离了原有的核心价值和路线
民进党原是国民党“威权时代”体制外反国民党的反对党,他们以追求民主进步,反对专制黑金,提倡改革,主张全民政府,计划中间路线……,有一定理想与正当性,他们曾感动过台湾人民,曾为台湾带来了希望,至于“台独”主张是后来加入的。但执政后的民进党,偏离了自己原有的核心价值和路线,成了一个“利益党”和“台独党”,所以首先离开民进党的恰恰是民进党创党的领导人,民进党三任主席许信良、施明德、林义雄竟先后脱离民进党就是最典型的例证,与民进党关系深厚的“国政顾问”和“緑色台商”竟与陈水扁也渐行渐远,甚至公开批扁,最具代表性人物如:李远哲、张荣发、许文龙,这也是最好例证。可见执政后的民进党如何让人失望与背离人心。
执政后的民进党没能去建立一个廉能政府。这个政府既不廉又不能,不仅没兑现“反黑金”许诺,反比李登辉政权更黑更贪。李登辉是利用国民党党产,大发不义之财,涉黑人数有限;而陈水扁政权是见什么吃什么,什么都要,唯脸不要,“几乎所有的行库,都可以看到黑金的指纹,几乎所有的公股事业,都可看到黑金的足印”,(台湾《联合报》社论,2006年6月5日。)幷且是群体性犯罪。民进党政权让台湾整整空转六年,从当年亚洲四小龙之首,降为末位,迄今维持人均年收入1.4万美元,而韩国从人均7千美元跃升至2万美元,香港与新加坡则均超2万美元收入。
陈水扁领导的民进党政府虽不“廉能”,但却个个尖牙利齿,人人能言善辩,他们把一切推给“新手上路不熟路况”,“台湾人民第一次执政失误难免”,“在野党的不配合”,“国民党留下的烂摊子”,甚至是“国共联手打压”,什么“夺权论”、“阴谋论”等等,尽量为自己开脱。他们从不认错,反把台湾引向意识形态斗争的误区,以“爱台与卖台”的两分法,把台湾引向“统独对决”的死路,他们不拼经济而拼政治,把台湾引向“台独”的死胡衕,完全背弃了创党的理想与承诺,也背弃了台湾人民。
(二)好斗成性,恶习难改
民进党靠斗争起家,它当年作为一个街头党,靠的就是不断攻击执政党来扩大它的影响,提高它的知名度,塑造它“清廉”的形象,陈水扁更是“揭弊高手”,养成了他好斗成性。“斗争哲学,可谓深入民进党人灵魂,成为他们思维的主导方式”,为此,他们需要制造议题和树立敌人,不断在运动中和在斗争过程中来保持活力,来统一内部,因为民进党是一个内部派系林立的党,一旦失去外部压力,一旦失去“敌人”,就会内斗,就会分裂。
民进党执政后,他们并没有“因角色转换与政治环境变化而改变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仍旧把过去那套斗争哲学用于施政之中”。(《两岸关系两种思维方式的较量》,香港《中国评论》2006年5月号。)所以中间路线等选前承诺都因旧思维束缚而无法转型,更让人民失望的是,民进党对内依然是搞残酷斗争,动辄杯葛,动辄上街抗议,动辄戴帽子打棍子,动辄搞割喉,而且要“割喉割到断”……。对外也是搞残酷斗争,在两岸关系上一味斗争与挑衅,奉行有你无我政策,使两岸关系一直处在动荡之中……。
陈水扁更是把好斗恶习发挥到淋漓尽致,整天攻击别人,扯开嗓门大骂,骂到声嘶力竭,骂到听众逃光。他治台无方,只有靠意识形态斗争来维护政权。早在两年前他就该下台了,所有民调都显示他的支持率落后10%以上,他却制造了两颗子弹的“奇迹”来改变选举结果,当时所有的民进党人都违心地为他背书,因为民进党人也都恋栈,致使陈水扁“愈错愈勇”、“愈败愈勇”性格更加顽固。他的“攻击式政治文化”性格让人民忍无可忍,从而使人们集体从他身边逃走,逃往马英九旗下,造就了台湾一个新的政治强人马英九。台湾著名学者石之瑜称“马英九现象=逃扁现象”,我认为这是一语道破机关。台湾之乱,陈水扁之败,在于未改好斗恶习,完全违背了时代的精神与人民的期望。
(三)陷入选举至上与权力之上的迷津
民进党登上执政舞台不是通过“革命”,而是通过选举,他们的权力来自选举。为了保住权力,他们比谁都重视选举,使台湾社会整天整年都处于选举的亢奋之中。而且民进党人个个是选举高手,他们善于制造选举的议题与激情,拉票拜票手段层出不穷,然而最廉价的选举工具不是政绩业绩,而是比谁更“爱台湾”,于是统独、族群、省籍成了攻击对方最有效的武器,民进党不惜撕裂社会,制造了“蓝緑对决”、“统独对决”,让台湾社会沦于意识形态的泥潭,陷政府于空转之中,这一切仅仅是为了谋求选票,就是为自己谋求权力。这一切完全背弃了政党政治之初衷,也有违两党制的民主原则,选举左右了台湾社会,政党成了选举怪兽。
让选票来决定一切,似乎是民主法则的产物,尤其台湾在“本土化与民主化”之后,选举被神圣化了,即使陈水扁靠两颗子弹当上了“总统”,任何抗争都是无效的,反会被讥为“输不起”。这种“唯选举论”造成任何人或任何党选胜了,即拥有了四年统治权,“无论多么无能和贪污腐化,都不可能翻转‘唯选举论’的结果。”(南方朔:《烂加上乱,再拖两年》,台湾《中国时报》2006年5月29日。)这就使陈水扁龢民进党长期不拼经济而拼选举,弊源盖出于此。
造成这种局面,从本质上讲,乱源皆出于陈水扁与民进党权力至上的心态作祟。尤其是“陈水扁执政后,享有过去前所未有的尊荣,掌控数十兆元新台币的庞大资产,握有无所不在的影响力,误以为权力至高无上,掌握权力就掌握一切。因此,所有的作为都以赢得选举、巩固权力为核心。”(台湾《工商时报》社论,2006年5月23日。)所以他的团队核心,无论陈哲男或马永成,之所以敢为所欲为,皆因为他们辅选有功,有恃无恐。
(四)金钱至上,道德沦丧
当民进党失去理想失去原有核心价值,剩下的只有拼命追逐利益,就像所有农民革命运动一样,占领了京城就拼命享受与掠夺,金钱至上成了台湾新的核心价值。以“第一家庭”吴淑珍为榜样的贪污集团,她收政治献金、收礼券、收关税费、收金银珠宝,收股票内线交易黑钱……,她无所不贪,无所不夺,一旦被揭发,就扺赖就装病诈死,还对揭发人说:“你去死,你现在就(楼上)跳下去”,歹毒之极。所以才会有她女婿及女婿一家跟了大贪大捞,掠夺了几千万几个亿,但她女婿跟吴淑珍及陈水扁核心团队一伙相比,只是“外戚”、“半子”,只是这“緑色王国”的外围体系,只是小巫见大巫而已。台湾有半数以上人不相信陈水扁对此不知情,不相信他是乾净的。
2000年民进党登上执政舞台,他们说的比唱的好听,什么“台湾优先,台独有理”,其实这些漂亮的话词与民粹主义,只是为了掩盖他们大贪大夺,于是台湾社会“严密的政府制度设计,监控机制会出漏洞,供人上下其手;“总统府”门禁森严,后门敞开,形成后门文化;知识分子面对股票礼券,睁眼说瞎话,只为五斗米出卖灵魂;官员见钱眼花,失去正当理智,甘为金钱冒风险;无权无势者,愿意为钱下跪,猛扯裙带关系;裙带关系扯不上者,涉险入黑道,宁可三天西装也不愿三年布衣,全台众志成城,交织成一幅群魔乱舞的台湾浮世録。”(邱世长:《金钱至上,台湾之罪》,台湾《中国时报》2006年5月29日。)他们将台湾视为自己的私产,“让弄权搞钱的投机分子及小人得道,真正的俊杰人才及贤能之士退避三舍,以致各项建设与大小弊案纠葛不清;庞大的公产及公股金融机构被以各种改革名目转移到特定财团及人士的荷包;特权人士组成的绵密政商网络辐射到各个商业的界面,让行政纲纪、政治伦理、社会正义荡然无存。”(台湾《工商时报》社论,2006年5月23日。)
为了金钱,为了权力,民进党内矛盾日益激化,“四大天王”表面揖让,实则形同陌路,明争暗斗,各施暗箭,所有弊案皆民进党内高层人士提供炮弹,相互拆台,使民进党陷入瞭高度危机。可以说“驸马爷”压垮了“第一家庭”,“第一家庭”拖垮了民进党,民进党打败了民进党自己,这就是所谓的“民主、正义、进步、爱台”的民进党。
三、台湾政局还存在许多不确定因素
民进党这么快走向没落,陈水扁荣耀一时,如今落得千夫所指,历史真会捉弄人,这虽然是必然结果,但由盛而衰周期如此之短,也留下了许多不稳定因素,民进党与陈水扁是否从此趴在地上爬不起来了?也存在许多不确定因素。
(一)台湾民众对“台独路线”和“台湾主体意识”的危害认识还不够深刻,对这错误路线尚未真正觉醒
不管陈水扁是被“罢免”或“倒阁”而下台,还是天天被千夫指万夫骂捱到2008年,不管民进党是被拖死,还是被轮替,都是因“非道德化”而致命,并非是人民对他们路线与政策不满而下台,也并非是在野党的新论述被台湾民众广泛地接受。近年台湾民调显示,“统独的支持比率拉开,台独的支持度大幅上升,许多时候其支持度是赞成统一的1.5倍到2倍,而支持维持现状的百分比仍在50~60%之间”,“人民对陈水扁政府整体共犯结构式的贪腐高度不满,但却对民进党的‘台湾论述’深信不疑,以独立为核心的‘台湾论述’深入人心。”(张麟征:《台湾政党生态面临重组》,香港《中国评论》2006年6月号。)要改变这一点,要真正走出“台独”迷津,仍任重道远。
(二)在野党尚未真正做好重新执政准备
这次“罢免案”也好,“倒阁案”也好,甚至“揭弊”运动,可以说都不是在野党有组织有计划领导的,在野党没有形成有别于民进党的“台湾论述”,也没有形成一个团结的整体,“国民党现今的气势,仍然令人觉得是来自民进党的衰败者多,得自国民党自身的脱胎换骨者少。”(台湾《联合报》社论,2006年5月28日。)他们只是跟在“揭弊英雄”与愤怒人群的后面作出被动的反应而已。“国民党如今看似旺盛的气势,主要是来自民间对马英九的幻想,与国人对民进党的絶望,这些都是泡沫成分,不足成为安邦定国的凭藉。”(台湾《联合报》社论,2006年5月28日。)国民党下台至今,它是不是做好重新执政准备,是不是取得了人民信任,是不是能带领台湾人民走出“台独”误区,是不是有足够人才,都不容过分乐观。
(三)陈水扁反制能力不可低估
陈水扁虽然从“台湾之子”变成了“台湾之耻”,开始“跛脚”,但只是不良于行的踉跄,只是暂时的行动不便,他的永不认错,对抗到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律师性格,加上台湾社会崇尚选举、敬畏权力、缺乏超越党派的是非观,使“罢免”、“倒阁”都不会顺利落幕。尽管台湾“政治内耗严重,立法机构几近停摆,经济发展不尽人意,但社会没有完全失控,这一切构成了乱中有序的基本面,也成了陈水扁设定停损点的条件。”(陈子帛:《阿扁停损点》,新加坡《联合早报》2006年6月3日。)台湾乱象一定程度将决定于揭弊运动落幕的速度,也就是决定于民进党内乱的结束速度。
即使2008年民进党下台了,没有执政包袱的民进党与草根性很强的深緑群众,会更肆无忌惮地反扑。谦谦君子马英九能否扺挡?
陈水扁确实让美国很丢脸很伤心,但美国会不会放弃陈水扁,谁也不知道。两岸关系的优势越来越向大陆倾斜,打破了美国的平衡政策,它会作何修补,也待观察。
大陆对台政策的变化,让民进党找不到敌人,于是只好内斗。大陆的创新思维,首先在台湾问题上得到了尝试,显然是取得了成功,这种追求融合、和解、共赢的政策,正逐步改变台湾同胞的认同,但它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才能完全奏效,在这过程中依然有冲突与危机,我们能不能坚持不懈及持之以恒,这一切仍然在考验两岸中国人的智慧与能力。
(写于2006年6月10日,发表于香港《经济导报》第29期,2006年6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