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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美术先师——胡根天


  世纪之初,广州盛行两派画风,一派是任伯年、朱梦庐、钱惠安、吴石仙等的上海派;一派是居住于广州河南的画家居廉、何丹山、伍德彝等的河南派。当时,学画者多沿这两派为宗师,缺乏新意,使画风日益不振。从日本留学归来的胡根天感到西洋画在反映现实生活上,有其优势,更能接近于生活。但当时西画可以说是一片空白,他满街寻觅西洋画,当时,广州还没有美术馆,也没有人举行画展,学校又没有美术图书的设备。他终于在惠爱街(现在中山路 )大马站靠右有一间大门面的照相馆寻得一幅油画,这幅油画足有一米以上,画的是黎元洪穿军装的肖像。其下正坐着一位青年在画画。他上前问他油画颜料(锡罐装)在什么地方可以买到,他被告知这是外国货,没得买。过了几天,他向国画老师谈起这件事,老师对他说买不到就不妨自己做,并介绍他到西关故衣街金益颜料店买六七种粉状颜料和一瓶合桃油,用几个小碟分别调制好就可以用。过了几天,他真到金益店买到了这几样东西。他从图片中看到西洋画家作画时的神态,便模仿着用一块锌铁板开了孔,插得拇指便当作调色板了。油画笔和油画布买不到,只可用几支写字毛笔和小刷子来代替,硬纸皮则代替油画布,这样就写起油画来。他在城隍庙后面一间住宅的天台画越秀山五层楼和六榕花塔,也画过陶瓷器皿和瓜果等静物,但都苦于不得要领。有一次,他写了两条熟的癞瓜,觉得色调鲜艳而且自然,有点高兴。不过,油画颜料不入锡罐,放在小碟上,过了几天便凝固了,无法再用了。

  1921年10月1日,胡根天筹组的“赤社”在永汉路(即现在的北京路)这条广州的繁华马路,举行“赤社第一次西洋画展览会”,一下子展览了一百六十幅画作。来参观的人熙熙攘攘,人头涌涌。这些画可以说令人耳目一新,既不是当时流行的“咸菜道人”画的一块石头,几笔疏柳之类的国画;也不是遍布市面上的,那种月份牌式的西洋画。人们惊诧地发现:“这才是真正的西洋画!”

  事隔两个月,太平沙设立了“广东全省美术展览会筹备处”。胡根天身任重命,以审查委员负责遴选西洋画。但在西洋画的评选中也出现了风波……

  胡根天发现来稿很多是陈炯明像,只不过是用照片摹仿画的,还上了彩色,如同是月份牌一般的广告画,他认为这不能为西洋画作品。他把这些画拿在众评委面前扬着,要大家评评看。西洋画的评委也有知道这些作者大都有后台,非富则贵,不是东山少爷,便是西关少奶,无非都想拍拍陈炯明的马屁。在评选的三天当中,就有四、五个评委托词借遁了。而胡根天作为评选的审查委员,坚持艺术的良知来评选作品,充分表现了维护艺术纯洁性的勇气,及坚定的战斗精神和认真的态度。12月20日,“广东全省美术展览会”在文德路广东省图书馆开幕。入选的作品,中国画、西洋画、工艺美术总共1000多件,分10个展厅展出,真是琳琅满目,美不胜收。省第一次美展,观众踊跃,盛况空前。胡根天参加展出的作品以秀丽雅健见长,是写实主义与印象主义之间的作品,很有现代的日本画风。

  胡根天自己的作品,如《树荫》和《柳塘》等,其风格则介乎于“写实主义和印象主义间”,给人以一种秀丽雅健的美学感受。胡根天的作品多以郊野的树荫和水塘为题材,反复表现大自然的宁静和清新。他的油画的画肌结构,笔触的作用十分明显,他喜欢以粗硬的笔触描绘树木,把阳光照射下的斑驳的树梢、树枝、树干表现得极有情趣。再以稀薄的颜色减弱笔触描写水中的倒影;画远景时再逐渐减少笔触使其虚化,并推向远处。这种不同笔触和颜色稠度表现不同的景物的形体和质感,正是他运用西方写实主义与印象主义的技法,融入了中国画清雅淡泊表现程式。而他的一些风景画细点密集,很有后期印象派点彩的韵味。他的作品贴近生活,他的创作思想推崇“古希腊哲人康得的主张真、善、美——即知识、道德、艺术生活俱为价值生活,亦即文化全体的生活”。参展的成功,使赤社声名大噪,这正是“赤社的绚烂”的全盛时期。赤社这时已经当之无愧在成为整个20年代至30年代初期广东油画的中心。

  解放后,广州国画院组织30多位元画家出发旅行写生。他们分成六七个小组,分头赴黄山、庐山、衡山、鼎湖山、钱塘江、富春江以及绍兴、杭州、苏州等地。胡根天率队五人登衡山。这可是广州美术界有史以来,组织这么大规模的创作活动。衡山真不愧是五岳之一,胡根天对着如此宏伟的山岳,发出由衷的赞叹。这与他登上过的黄山有所不同,衡山雄伟,而黄山秀丽;黄山的苍松古劲,而衡山的松茂盛挺秀;即便是山上的松和山下的松也有区别,山上的松饱经风霜,故瘦;而山下的松则要壮些。衡山的瀑布也不少,喷雪漱玉飞流直下。

  这天早起,大家相约登山看日出。胡根天虽然年纪最长,不过他行动并不见蹒跚,走在山径上如履平地一般,就连最年轻的梁占峰也赶他不上。甚至在过一个潭时,据说这里曾经有12人失足坠下。可胡根天竟能一跃而过,梁占峰见了,不禁吐出舌头,大为惊咋。事后他对胡根天说:“哎呀,胡老师,看不出你人这么瘦,身手这么敏捷。我可真佩服你呀,那里好险的呀!我都不敢过,你竟一下跳了过去,真够厉害的。”衡山长满青松,秀茂而多姿,一片苍绿。山上有南岳水库,规模相当大。从水库俯瞰,只见湘江蜿蜒而过,气象万千。如此江山使五个画家激动不已,即铺了画纸挥毫,大小一共画了150多张画。 胡根天觉得只用水墨或钢笔写生不过瘾,即以油画速写了两幅《衡山一角》和《在衡山上》。难能可贵的是在胡根天的画中,仍然可以看到他那的那种艺术家率真的天禀,画风仍然是介乎印象主义和写实主义之间,那么淡雅而清丽。

  这一年,胡根天也因此到过西樵山。这次上西樵的画家有黄新波、汤由础、黄笃维、陈洞庭、陈凝丹等。西樵山,胡根天到过多次,但这一次,他逸兴遄飞,信步闲庭一般,从山下一直走上山顶。对着飞流千尺的瀑布,他有了与以往不一般的感受。奇耸突兀的怪石,涌出一泉,聚流成池,飞奔直下,撞击岩石,迸出水花如同喷雪。于是归而写作国画《喷雪》,还写了诗《游西樵山杂咏》:

  一、揽胜二樵东复西,短筇高踏白云齐。

   尘襟把向岩头涤,千尺飞流共品题。

  二、皎月澄波一鉴开,云泉胜景拟蓬莱。

   烧丹辟谷成陈迹,留得湖山诗酒陪。

  三、桑麻鸡犬出云中,竟说西樵仙境同,

   幽邃穷探千仞谷,天湖曲唱有渔翁。

  四、岭海名山首二樵,排云双峙入青霄。

   游鞭笑指峰峦美,东拟大乔西小乔。

  五、飞流千尺泻云泉,闻道云泉旧有仙,

   仙去云泉仙馆在,云泉馆客卧云泉。

  他说他拄着行杖从罗浮到西樵,登上高山望与云齐。在岩头敞开襟怀,洗涤征尘,品题着这“飞流千尺”。他把明月下的东、西二樵比作蓬莱仙境,凭吊着葛洪修炼的陈迹,以诗以酒对此佳景,“游鞭笑指峰峦美”把东、西二樵比拟作是东吴的大乔和小乔那么美丽……他的诗可谓是充满了浪漫主义的色彩,而他的画风却是很写实的现实主义。

  当时《喷雪》在广州画苑展出,这次画展几乎可以说是西樵山的专题画展,有黄新波和汤由础的油画、黄笃维的水彩画,陈洞庭和陈凝丹的国画,胡根天这幅作品也是国画。在画中,胡根天在绘画技巧上有所新的突破,以西洋画的写实手法,融入国画中,充满活跃的创作情感。他把岩石画成褐红,不以直笔表现瀑布的“千尺”,而采用曲笔,转换取景角度,突出瀑布最下端的飞“雪”。整个画面线条明快,流动感强烈,节奏急速;由于水气滋润,岩石上的杂草丰盛,摇曳风中,这一切都表现得唯肖唯妙,使人感“喷雪”的寒意。

  越秀山的西麓,广州体育馆之北,建了一座专门种植兰花庭园式的花园——兰圃。当时的胡根天创作欲望很强,他应兰圃之约,创作了一幅大型国画《兰圃幽香》。这是一幅很典型的传统中国画,奇石所踞,细笔的皴擦,笔分阴阳,淡赭与石青为重,加以点苔,而幽兰以线条勾勒写出,足见胡根天的线条功夫极深,笔笔恰到好处,表现出兰花幽馨葳蕤,苍苔石径,更显其幽静。这幅画他大概画了五天,如同他在新 公社画宣传画一样,也是天天准时到,一画就是一天。下班回家,带小孙子,买菜煮饭给孙子吃。然而,在他那淡雅闲逸的画风中,一点也没有流露生活的烦恼,他完全地投入了创作,他的艺术境界完全地替代了现实生活。这幅画完成后,他横看竖看,总觉得欠缺了些什么。后来,他在画面的次侧的石上,画了一只飞来的绶带鸟,真有“万绿丛中一点红”之妙。朱红色的鸟欲敛未敛的双翅,簧舌轻啭,增添了画面无限的生气。这时,他才感到满意,于是落款题下董必武的一首游兰圃的诗以记:

  兰圃风光越秀增,葳蕤披拂绿千盆。

  一朝花发幽香吐,浓郁繁芳莫入门。

  年事已高的胡根天,是按董老的诗意画了此图的。他作画的雅兴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直到1975年间,他相继又创作国画多幅。而且他似乎特别喜欢写梅和竹,一下就画了好几幅《白梅》和《墨竹》;并创作了山水画《黄山逍遥台》。其中一幅石梅图,题有“百劫心肠期铁石,三生面目本清癯”两句,这正好是他人生的写照。他生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旧中国,可谓阅尽沧桑,饱经风霜,但他对理想的追求,心坚如铁,始终没变,保持了他的“清癯”的晚节。在1977年,他又创作了国画《虚心友石图》、《黄山忆写》。

  常务副市长欧初与胡根天可谓是至交,两人时有诗书画的唱酬。本来,胡根天晚年多以松石、梅石、竹石入画,自黄山写生归,也多写山水。1973年时,他就写了一幅《黄山仙人下棋图》赠欧初。欧初认为此画境界自然,极具灵性,用笔设色略似清人吴历,于是视为至宝。欧初看了胡根天的红棉诗后,也作了一首五言诗《红棉颂》:

  恰是擎天柱,巍峨世界崇。

     高标虽出众,相照百花中。

  欧初兴犹未尽,取出一本册页,“胡根老,既然你这么喜爱红棉,就请你替我写一帧红棉图如何?”胡根天爽然答允,在册页中,以秃笔中锋铁线描画了一帧“红棉图”。并题上了欧初的这首五言诗。此画虽是用白描手法,形象不拘,但也结构有度,以九十多岁的老人而言,勾勒得入木三分,足见其功力之深。欧初看了,如获至宝,大加赞赏。

  此时正是蝉鸣荔熟之时,欧初便送去荔枝与胡根天品尝,胡根天即书此诗回报。欧初也甚喜爱胡根天的书法,因为胡根天的书法,反复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楷书更得力于颜真卿。这一幅字,诗固然佳,而书法结体整齐,敦厚醇正,富于力劲。全篇用的是中锋笔,无论笔划多少,都似乎出自同样的方形,尤其题款寸楷,一眼就看出颜体笔韵。

  胡根天的艺术造诣,由画而书法,都极其深厚。所谓“字如其人”,从胡根天的书法,也可看出他的人格魅力,淡泊明志的高风亮节,“士先气节,而后文艺”他是以此为铭,要求自己。的确,不论是书和画,由于个人品性不同,意志不同,情感和生活实践不同而不同。文艺是精神产品,作品要表现高尚、坚定的情操,不能把它当作争名逐利的工具。看胡根天书法作品,或以功见长,或以气夺人,跌宕雄奇,圆活妍润,如同沉浸“笔歌墨舞,消除烦恼”的艺术境界里,飘然若仙。

  胡根天作为广东第一代画坛改革先驱的创作个性、美学情感、艺术性格,尤其追求线条的美。从他的作品线条曲直、柔硬、强弱、粗细、长短,韵味和旋律,即使草草几笔,也可以看出他的美学性格。胡根天学贯东西,由西及中,由古及今,博采西方画家的创作特色,如古典主义的安格尔,那素描线条典雅而严整,古今独步;自然主义的米勒的线条,表现是柔和、枯淡,这就象征他是一个温情主义者,同时他也是一个被压迫者,他的生活充满忧郁和孤独之感。印象主义的莱诺尔,他的色彩画色调娇艳而柔和,从此可看出他的人生观是理想化,富有情感的画家。野兽派画家马蒂斯,既是色彩画家,也是线条画家,表现出一个充满憧憬,又单纯、又活泼、又美丽的世界,从理智的羁绊中解放出来,以其奔放的情感,实现他的世界观和人生观。而后印象主义的疯狂画家梵古,不论是色彩或是线条,一笔一笔都像是火焰向着空间燃烧。象征梵古是一个性情热烈而至烧毁自己的人。立体主义的毕卡索,富于好奇心和创作热情,其性格深沉严谨地受理智的支配,而且组织力非常强大。如同医生拿着一把刀坚定地解剖,又或如木匠拿着斧凿巧妙地制作,不论是面和线的剪裁与组合,都无不表现毕卡索个人的性格。

  而在中国画方面,胡根天认为线条乃是构成中国画的主要的要素。南齐谢赫标举画的六法,除了气韵生动,就是骨法用笔。第三是应物象形,第四才是随类赋彩。所谓“骨法用笔”就是线条,可见线条在中国画构成的要素中价值之高。如是,千百年来山水画创造出几十种的皴法,人物画又创造出十几种的描法。而这些皴法与描法,笔笔皆有其来历,大都是依据画家的性格和趣味的不同而发展成为各式各样的风致。如大斧劈、小斧劈是一种直线的描画,这是由北宗画家刚健严整的个性出发的。而南宗的皴法则较多,有披麻皴的简括放逸、牛毛皴的细密柔和、云头皴的圆融无碍、芝麻皴的轻巧精细……

  而中国的书法,更是运用线条的典型,更能反映出艺术家的性格,如王羲之的秀逸、张旭的狂放、褚遂良的秀媚、柳公权的严肃、欧阳询的矜庄、颜鲁公的雄健、苏东坡的豪迈、黄山谷的挺劲、赵孟俯的柔和……

  胡根天认为这是因为线条的形态各有特殊的意义,线条的形态挺直端正,外可见其力与健,内可蕴其坚强、严肃、峻烈、冷酷的气概。而弯曲倾斜之线条,则表现为颓废、不正当,但这还须看本来的结构面加以区别。水平线有静止、安全、厚重、和平、弛缓之感;斜直线有自由、奔放、勇敢、危险之感;波纹线则又有活泼、快乐之感。这都须由画家因应其心理才会有所体会,从而创造出千姿百态的艺术世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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