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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舟长湖
浈江自韶关浩浩而来,翁江从翁源荡荡而至,南岭逶迤包藏英德,英德乃得山之英,沾水之德。我想山水之灵,也莫过于此了。长湖其实并不是天然的湖泊,它是截了翁江而成,高峡出平湖。那截断“云雨”的拦河坝也就是发电厂了。只是发电厂不大运作,除非广州城里电力紧张。但现在广州供电充裕,根本不须惊动这里开闸放水发电,因而这里显得极之静谧安宁。也正因为截断了“巫山云雨”,千帆竞发、百舸争流的漕运之繁,只可在坝之下看到,坝上坝下,简直是天上人间了。
这里缥缈间是碧绿的山,是碧绿的水。天是蔚蓝色,笼罩四野。山分有好多层次,一层一层是仿佛是从天幕里镶嵌进去的。浸漫着湖水的山最近了,山上密密麻麻栽满了杉和藜,绿得在阳光中包似乎要渗出油来。我想倒不如说是上帝即兴神来之笔,把油画绿颜料抹在上面,创作了这幅天地巨制。对面的山并无人为的建筑,唯对岸有一座听说是广州一位医生建的私人别墅。再也无什么路和村落了,连停靠小船的渡口也没有。甚至悄无人声,人影也不见一个。
湖这边是黄岗镇,镇委书记是一位年轻的妇女,因为陪同我们来的英德分管文教的周副市长曾是她的老师。所以,她一定要陪老师的。这样,她就从镇里调拨了一条船来。这是一条机动船,船老大并不摇橹,只管开动了引擎,便掌着舵盘。一个水手替他解了缆,船便突突地开动了。好在引擎声音并不很大,我们在甲板上大可以“横槊赋诗”。我们谈笑风生,指着两岸的山,山后面更远的山……珠影的于力煞有介事地说,他发现了一个新的景点,指着缥缈的远山,歇力地要我们相信,那是一尊世界最大的卧佛。连眼睛鼻子,什么都让他编排得唯肖唯妙的。似乎不相信的话,那就太不够哥们了。为了让我们的于大哥不至失望,都说:“是呀是呀,这么难发现的东西,也能让你于老兄发现,真不得了哇!”于大哥很得意,一直盯着那里看,膜拜着他心中的佛。
我也喜欢看看佛学的书,知道佛国的境界是一片庄严辉煌的金色世界。音乐是看得见的七彩光流,满地铺着金子,人人都是光着脚踩上去的,但软呼呼、暖暖的,一点也不又冷又硬。与其说这像是佛的世界,倒不如是“道”的境界更贴切。天人合一,清静无为,一切皆在无心之中。云无心而出岫,水无心而微波,草木无心而茂,山石无心而静……就连我们说笑声也在这万顷碧波间也被消尽。上次我们是登上对面的山看湖,湖上的一艘游艇的,也是我们乘的这艘,竟连引擎声音也听不着。整条船如同一把熨斗,轻轻地在绿绸似的湖面上熨过,熨成一个长长的“人”字,一直写到远处。连同湖岸线,倒影一线,岂不连成了“天”字,直接就图解了“天人合一”。不过,要按于兄所言,也未尚不可看作是一座大卧佛。大佛沿着湖边而卧,谧静、安详,就照于兄所言,就看作是佛的真身,睡的时候尚且撑满了南至北,头枕着最北的高峰,脚是搁在最南端的山岭之上。睡的氛围充满了宁静、祥和,和煦的阳光一片金黄,绿幽幽的睡榻,这难道比不上“七香海”和“七金山”,这活脱就像佛国的须弥山景象!
然而,我还是愿意理解为“道”的世界。于“道”而言,却是称作为“洞天福地”。全国有十大洞天,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广东只清远飞霞山,惠州罗浮山各为福地。这长湖其清幽又岂在此两处之下呢!倒也奇怪,这里远近,竟无一处寺庙和道观。我想若在这林泉间,清修起来,比彼处“福地”更易于屏息敛神,守住丹田。做起功课来,定力也强多了。佛也罢,道也罢,我说来说去,只不过想说明长湖真是个超脱红尘之外的仙境。现在凡寺庙道观皆成为旅游胜地,没有的话,也要造出来大佛或观音,让人们开着车上去凑热闹。人们攀比着,把香烧得越来越粗。看来是香火鼎盛,只是失去了宗教应有的静谧与庄严,于是有了处级的……然而在这里,连这些红尘外的“红尘”也没有。那座于兄所言的卧佛,此时,我也认同了。唯有这里,才能使佛佗高枕,六根清静,四大皆空。
船一直开,女书记将我们又带进了另一个仙境。这是湖中的小岛,两岸并不阔,匝岛皆山,遍植绿森森的杉树,密不透风似的遮天蔽日,因而极是阴凉。岛上有一小屋,住着败两三农人,岛上密植橘树。 此正值果熟,书记任由我们上去采果吃。羊肠小径绕岛数匝,上下相连,尽是果树,蜜橘打头,伸手可摘。幽绿之间,点点黄金。掰而食之,清甜爽脆,蜜溢齿颊。回首再望来处的山,如坐井观天,幽绿深处,只看得见天了。原来此岛本非岛,原有一村,因截流蓄湖,被淹于水底了,村民尽都迁徒了。此村曾产“双色米”,称作贡米,是否属实,未考据。而这两三农人,原来就是这村的旧民,迁了新处,还种此米。自撰广告词,谓“一谷两米”,词甚煽情,说是“好色”为人之本性,人生在世,何不尝尝此两色米?似乎不吃他的“一谷两米”这辈子就白做人了。当然菩萨绝不会这么说,只是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想,他的双色米,甚至再多几色,那还是空的。米,还是米。不过,他的米也真煞有介事,一袋两装,分开紫米和黑米。我百思不解的是,既是“一谷两米”本是同禾生,又紫又黑混在一起,又如何泾清渭浊的分得清清楚楚?这是农人们的技艺,我辈只是匪夷所思罢了。
在夕阳西下长湖之际,我们的船往回开了。两岸映成紫岚翠微,暮霭中叆叇余晖,氤氲残照,近晚的初凉悄悄袭来,波间泛起万千方百计金蛇般的涟漪,粼粼闪烁太阳最后的辉煌。就是这残晖中的云山,镶着金边映得满天红彤彤,一切的山廓、树影、波光、小船、远村渐渐褪去最后的辉煌,整个氛围充满着悲壮和苍凉。一切将渐渐归于沉寂,但只有一点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充实,那就是东方思想的精髓,人天合一,淡泊致远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