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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评论学术出版社 >> 文章内容
海上田园记
先前几年,关山月老与陈残云老尚健在。朱崇山兄挂职宝安常委之故,由残云伯当年的“小鬼”胡强局长安排,随两位前辈到过宝安。因关老在沙井搞过土改,怀旧遍寻工作队的陈迹。终找着一处旧教堂,认是工作队的驻地。弹指一挥四十年,看到了沙井镇的巨变,回到镇府,关老感慨地一挥而就写下“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此间不过数年,关老与残云老都已骑鹤归去。崇山兄邀珠江文化会同仁中山大学黄伟宗教授、诗人洪三泰兄、华工谭元亨教授、作家廖华强均携眷作客。我始有机会故地重游。此次来沙井,我根本认不出沙井了,中逵大路,杆齐列、灯高擎,九衢经纬,通平达直。华宇峻楼,广厦崇丽,尘合云连,望无尽处,这是南方穷民面对地,背朝天的农村?
当年土改的农村荡然无存。若关老、残云老健在,肯定乍惊。再要寻觅旧迹,恐怕恍如隔世了。关老一腔奋慨,那如椽巨笔又不知会题何词了?尽管俩老不在,但俩老宣导的珠江文化,却由黄教授打起了大旗,组织起珠江文化研究会。据黄教授回忆,就是那次的访谒,在桃花源里俩老产生了弘扬珠江文化的念头。
大概也只有珠江文化才能解释这巨变,珠江向海洋的开放性,包容性,始得以领风气之先。沙井的变化应该是得益于这种先进的地域文化,早于千年之前,便有面向海外的海上丝绸之路。于是达摩渡海西来,惠能得以创造有中国特色的佛教,那就是禅宗。而宋的覆灭,元的扩张,都未能越过珠江的天堑。于是珠江口上八门夺海,三龙争珠。海洋蓝色文明的西风由此而东渐,于是出了康有为、梁启超,孙中山将资本主义的革命引入中国,这才在中国轰轰烈烈地上演了悲壮的北伐。一直到世纪末,老迈的邓小平在此画了一圈,这才有了中国春天的奇迹。沙井的奇迹也就应运而生了。
车子朝着“海上田园”路标而奔,似乎迎面扑来了咸腥的不同于他处的海风,可是其中夹杂了生蚝的鲜味。因此沙井蚝油是百年名牌,早已驰名中外。只是现在难得见到滩涂上的蚝田了。我想这“海上田园”可是推平了一派滩涂建立起来的吧?农耕时的文明,依然予人一种莫以名状的眷顾。倒不是失落,而是一种物换星移的感慨。
这原来就是极为自然的渔村,建起了极亲近自然的渡假区。让脱离了大自然不过廿五年的深圳人,重新回归大自然。到这大自然中体现他们在廿五年以前的生活,只是过滤了令人不堪回首的苦涩。现在再吃野菜,蕃薯藤,油水甚足,由大瓷碟上大雅之席。此谓之健康食品。更有那时闻所未闻,由高新科技培植,有“植物伟哥”之称的“黄秋葵”。偏偏黄教授公子名黄葵,于是开玩笑说黄氏家族又多了一位女史。
次日,经理安排游览,开了两驾电瓶车,沿着“田塍”徐行,在基塘田园景区徜徉良久、重拾那种“落雨微微,水浸田基”的感觉。只是晒得很,难听得蛙声一片,只有几尾蜻蜓在塘中争立小荷之尖。泥涂间或有跳跳鱼仔,既然其中有“抓泥鳅”的玩意。捉捉“花手巾”之类小鱼,摸摸螺,捞捞蚬这廿五年前农村孩子见惯不怪的玩意,也应该没问题。
田基上种了各种岭南蔬果,如茄子、青瓜、丝瓜、豆苗等;还有芭乐、杨桃、木瓜、黄皮之类的果树。现在这都成了稀罕的东西,引得太太们惊讶长了见识。水上浮着鸭子,偶或飞来一两只水鸟,叼鱼郎甚或是野鸭,在鸭子边上掠过,发现叫不投机,便灰溜溜又飞开了。
这让人想起了残云伯笔下的《香飘四季》所描写的水乡的风情画。珠江三角洲的水乡村庄,大致如此。苍榕、蕉林、翠竹,缭绕村外的小溪,横着几条小舢舨。人们唱着咸水歌,以寄男女之间仰慕情愫。那是最纯净的民俗民风,与大自然一般,不染一点铜味。我极力要这“基塘田园”嗅出曾经飘于四季的草木之香,或许也真有几分,只有欠缺了细娇、凤英、许火照、何水生等。不过现在他们大都成了皮鞋锃亮,西装刮刮的企业型的农民了,他们就在我们的身边,陪伴着我们作导游。向我们陈说水乡现代的风貌。残云伯或许会以如椽巨笔,酣写《香飘四季》新的续篇,且题材当取此处。
这其实是农业社会中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自在恬然;只是因为改革开放了,村民上们都洗脚上海了。这田园风光这才引人魂牵梦役的怀旧,刻骨铭心的忆念。这才廿五年光景,深圳人久居喧嚣都市,紧张工作和感到了压抑、窒息,内心深处不时地涌起回归自然、追寻世外桃园的渴望。于是打点好心情,到海上田园去,寻求这既时尚,又可暂别都市烦嚣,无限快乐的一天!
从基塘归来,我便携内子及小孙儿,偕同三泰祖孙各棹小舟入“水乡风情寨”。尽管中午时分,但在水面泛舟,并不觉得太热。船有篷,且“水面吹来凉爽的风”。只可惜没“让我们荡起双浆”罢了,因是脚踏的。歌声既可踏,舟亦可踏,足可抵汪伦送李白之情了。骄阳在水面泛金流彩,波光粼粼。碧绿的荷叶一一举起,一朵朵荷花从中冒出,亭亭玉立,淡抹胭脂,浅靥低颦。船欲穿行,但怜香惜玉不忍为之。
小船由小孙儿掌舵,他胡乱扳舦,使航向忽东忽西,忽左忽右。因此一直落后于三泰家的那条船。随他们穿过卧波的虹桥,进入“水上集市景区”。水榭回廊,雕梁画栋,令人想起江南水乡。原来只是产蚝的沙井,顺应了潮流,荡平蚝田,建成了此园,将江南的文化搬来是处,发展起文明的旅游产业。当然,这一切的巨变,皆建乎腾飞的经济的翅膀之上。如果让百年老名牌“沙进蚝油”的沙井与“海上田园”相联。我想,云月二老泉下有知,亦当乐此不疲,常回家看看。为沙井的水,为沙井的土地,描上更浓更浓的彩笔。
下榻是在枕着湖水的“螺姬居”,卧看风生水起,使我想起了“郡亭枕上看潮头”极是惬意,只是我想“能不忆沙井?”。晚,由崇山兄发起,大家座谈华强的新作《默雷》,很是风雅。若是残云老健在,有他老人家畅谈新世纪的文学,当应四座春风。于是,我命笔写下七律一首,诗曰:
海上田园泛碧华,大鹏湾上起农家。
月云两老长愿盼,商旅齐兴盛誉遐。
画意挥如傅抱石,书题认得文怀沙。
香飘四季留深圳, 二十五年杜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