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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彩虹


  好多年没看见过天上出现彩虹了,想来现代人已经淡忘了彩虹横亘天空的壮观。记得儿时我住在郊外,四周是一片田野,有山有河;河清澈得可见游鱼,鱼儿有花手巾、菩萨婆、九尾靓等,一般只有手指头大小。孩子们卷高了裤脚,趟着及踝深的水,一簸箕下去,起码捞起好几条,养在瓶里当金鱼欣赏。我和小伙伴们常常乐此不疲。其中有一种鱼,浑身长了虹彩一般颜色,使人联想起天上的彩虹。那时语文课正读辛稼轩的“陌上柔桑破嫩芽,东邻蚕种已生些……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我也学着填得一首《鹧鸪天》:

  雨后斜阳村野青,柳丝溪涨藕花明。板桥荡影轻舟过,滴落散珠荷叶惊。    多少只,两三声,归牛耕罢石径鸣。儿童卷足溪间涉,捉得小鱼养净瓶。

  最有趣的是在雨后,溪水涨了,漫上了浅滩的草地,用手一掬,也可以兜上一两条鱼。四处青草萋萋,残雨的露珠沾在叶上,闪烁着雨后的斜阳,蛙声尖尖,数支荷叶高举,半遮着一抹粉妆的藕花。岸上柳丝青青,筛出缕缕斜阳。这时,天上横跨出一道虹彩。小孩子只感到惊讶,认为这是老天爷的事,不甚理会,惊呼之后也便各自忙去了。

  彩虹相当壮观,横跨半天,赤、橙、黄、绿、青、蓝、紫。唐王勃《滕王阁序》有句云“虹销雨霁,彩彻云衢”,此景象现在真是难得在广州城头再现了。旧羊城八景之一“石门返照”的奇观,现在只遗一块“贪泉”断碣,留给人们无尽遐想……

  记得那时,河南龙田马涌桥一带,落雨微微,雨水洗过的石板路,石白草青,因为要闪避归耕的水牛,石板上歪歪斜斜印着我湿漉漉的脚印,石罅间长出的蓬草,扬着白花花的芦絮,桥洞吱哑哑的荡过一条乌篷船,悠悠的橹桨拖着一道长长的波纹。鸭群嘎嘎随流而下,一条小舢板上,站着一个披蓑衣的农民,撑着一支长篙,篙尖上是一扎葵叶,以赶鸭之用,嘴上不住地叫着“嘀嘀嘀”……两岸柳竹青幽幽的,映得河水也绿了。

  背著书包上桥,千苍万黛的古榕,龙锺老态地拂着长髯;各处的村落,袅袅炊烟中有鸡犬声;家家都种了花果,芭乐、鸡蛋花、翠竹,掩映着疏篱茅舍;蝉声阵阵,在斜阳的余晖中噪起,夹杂着咿哑的桨声,显得益发恬静。远处天色如蓝,淡墨一抹的远山,潜形于洁白的云絮,映着淡施了胭脂一般的霁云,约略的透出微红。那道拱形的彩虹,飞架南北。从课本上我得知,虹是一种自然景象,是太阳光在水汽蒙蒙的空间折射出宇宙间的光谱。上光学课时,教师用三棱镜做实验,向我们解释了光谱。大自然有如此巨大的光谱,实在是令人惊叹。

  彩虹也不知是打哪一年起,从羊城的长空消失的。广州的市区越来越大了,羊城不复再现乡村景色。没有了田野、村庄、小桥流水、杨柳岸、竹篱黄花、出墙芙蓉、碧绿的芭蕉、池塘的蒲荞、雨后的蛙声以及滴在荷叶上的珍珠一般的露水。田野被推平了,成了八车道的公路,小河被填了,“花手巾”无处可寻了。甚至连长出花花草草的泥土也难寻了,尽被混凝土和沥青所覆盖。最令人震惊的是,小河的水如同污墨一般,被挤逼成一道阴沟,浮着垃圾,在被填平了的田基旁侧的石桥下流过,不再有生命,不再有乌篷船。没有茂密的草野村树的绿色呼吸,参差密集的“石屎森林”连高天流云尚不得一窥全豹,更不可能凝聚足够的氤氲水汽,折射出七彩缤纷的虹彩来了。现在的年青人无从看得见彩虹了,高楼大厦闪烁着不分寒暑的霓虹灯。

  这是都市人的幸运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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