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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美人


  占峰师写了一帧画送我,画的花卉很美,谓之“虞美人”。据《花卉画谱》载,虞美人属罂粟科,一年生或多年生草本。茎高一二尺,浅绿呈粉白,细长柔弱,生有绒毛。叶大而长,无叶柄抱茎生,初夏抽茎生花,色泽甚多,有红、黄、白、紫等,姿态葱秀,迎风飞舞俨如蝶翅,为花中妙品云云。不过,无论在春节的花市,抑或专种花卉的花地,都未得造访。大概只有在“反吸毒”电视或电影宣传片中得窥一斑,是为虞美人了,俗称“罂粟花”,其籽(粟)可制鸦片。这么美好的花朵与害人性命的毒品联在一起,颇令人扼腕浩叹。世事往往不能如人愿望,美丑与善恶不一定能够统一。往往有如“虞美人”在同一载体中错位。古时有子都英俊勇武,却是个心肠歹毒的公子;而容貌丑陋的钟无艳,却是善良贤淑的王后。故此,美便有了内外之分,内在美与外表美并不一定兼有。美就是美,人第一感受到美的感官,莫过于眼睛,所谓青睐是也,令人怦然心动,不加矫饰的真情流露。至于后果是“善”是“恶”,那是伦理道德之论了。

  至于罂粟花如何姓虞,不知典出何故。它的确太美,且太悲情了。花的形状实在太像美人无限怨恨艳绝人寰的红唇,红又红得“使人不忍离去”极尽悱恻。这令人想起了“霸王别姬”虞姬。在垓下四面楚歌之中与项羽诀别,引剑刎颈殉情。后来不是知谁起哄,却把楚霸王的失败归咎于虞姬之媚。古时,女人的漂亮,官员判案也可定之罪——“红颜之祸”的媚罪。几千年一直由稗史小说的谬种流传,谓之“英雄难过美人关”言之凿凿。“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于是成了男人的楷模。然而,我想柳下惠断不能将千斤巨鼎高举过头顶,真正的英雄还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项羽。但写话本小说的又举了另一例证,告诫男人不要“咸湿”。正面例子就是武松。武二郎与西门庆斗杀,其实照两人的武艺水准,也只能打个平手。西门庆就吃亏在好色,泄了元气。而武松是个真童男子,未泄元气,两人从狮子楼跃下来,便见分晓。西门庆膝头一软,跪了跪。而处男武松则锤钉一般,牢牢钉立,自然把西门庆一脚踩住。其中克星不消说由潘金莲充当了,又是女人的不是!

  咸湿,好色也。就连孔夫子也说“食、色,性也”只不过是“人要吃饭”的本能而已。至于柳下惠,他有儿子不?乾隆爷一世英明,但一生风流,到处留情,更遑论克林顿了。克氏整治的美国始终是世界头号强国。大不了挨希拉蕊一巴掌,于美国无损一根毫毛。乾隆和克林顿失败了没有?他们没有“红颜祸水”的问题。失败就是失败,要勇于承担责任。成者为王败者寇,掉脑袋,其实就是历史的选择,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就是这么无情。不“咸湿”的武二郎也只不过在梁山排了第十四的座次三十六员天罡天伤星,十员步军头领中的老二。而最后将楚霸王置之死地得天下的汉高祖刘邦却是个无赖。

  其实项羽也并没有怪虞姬媚误,在与虞姬诀别时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难不逝。难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他含笑饮剑,只是怪“天亡我也!”怪“时不利兮”,他也明白是“天”淘汰了他,他不得接受这残酷的现实。一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男人就此倒下,倒是广东人以其诙谐以方言诗调侃之:“又高又大又嵯峨,临死之前重唱歌。三尺‘咁长’锋利剑,八千‘靓娄’后生哥。既然‘凛趸’争皇帝,何必‘频临’杀老婆。假如乌江唔锯颈,汉兵追到屎难屙。”有愤世嫉俗的曹雪芹以“一把辛酸泪”写下“满纸荒唐言”的《红楼梦》。在小说的女人世界里,男人不过如是泥做的浊物。

  第一个把女人比作花,不知是哪位“天才”?有唐诗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用现代的话就是说“趁着年轻,赶快抠女。”中国古代谓十二个月开不同的花,而各自有花神专司开花之事。然而,我发现十二个花神中竟也有男的,也有满脸皱纹的老太婆。正月梅花花神是《游园惊梦》中的柳梦梅,三月桃花花神是“杨家将”中的杨六郎杨延昭,五月石榴花神竟是锺馗,七月凤仙花神是巨富石崇,九月菊花花神是陶渊明,十一月山茶花神是唐诗人白居易;单月为阳,所以都是男的当花神,即便是双月的花神,十二月的腊梅花神却是白发苍苍的畲太君。那只有5个是靓女:二月杏花神杨玉环、四月蔷薇花神张丽华、六月荷花神西施、八月桂花神绿珠、十月芙蓉花神谢素秋。我看也只有在这花花世界里,才体现了“男女平等”和“妇女半边天”。桃花由来被文人骚客喻作“薄命红颜”,林黛玉悲悲切切葬的就是桃花。不明白为何由威镇三关的杨元帅司其开花,最令人费解的是热情如火如吉卜赛女郎一般的石榴花神,竟是斩鬼如麻,铁面冷酷的锺馗。

  罂粟花开在初夏,其花神应该是虞姬了。而霸气十足,牙手牙脚的“霸王花”花神该是楚项羽了。如果它们种在一处,那该是一台好戏《霸王别姬》了。他们生离死别的情史,确催人泪下。如果姜子牙再封神的话,是否可封“虞美人”与“霸王花”为情侣花神。霸王花也叫“剑花”,广东人以其作为煲汤料,清润而爽滑。不过,听说四川火锅麻辣,老板为了套住顾客,却用罂粟作煲汤料,不惜在汤底里暗放了罂粟壳(注意:是壳而不是花),让人吃得上了瘾,欲罢不能,非得回头吃他的麻辣火锅不可。

  然而,虞美人到底不是罂粟壳,虽是同根生,于整株罂粟而言,“花”是最年轻的,名为“虞美人”,开花结籽,此时名为“米囊子”,结出罂粟,有粟自然也有了壳。“虞美人”在前,“米囊子”在后,据说,在国外即使携有一颗罂粟种子(米囊子)也是有罪的,会被判监的。害人不浅的是“粟”,而不是“花”。这如同霸王之业成也霸王,败也霸王,不能因为他临死之前叹“虞兮虞兮奈若何!”便迁罪于虞姬。其实就连被项羽尊为亚父的范增早有定论“竖子不足以谋”,早就料到项羽的失败,这“干卿底事!”非要把账摊派在虞姬身上不可,实在说不过去。

  说罂粟花是“进口”的,这也是我在少年时读课本时知道的。其实罂粟花的传说故事也是十分悲壮的。课本说这是一个印度的民间传说,然而他们不是把罂粟花拟作一位亡国君王的宠姬,而是一位英俊勇敢的青年,他就是古代民族英雄丹柯。他曾带领人民抗击外寇侵略,不幸被俘,敌人严刑拷打,打得他遍体鳞伤,他也不屈服,最后敌人要把他杀害。在他被敌人押向刑场时,他一步一脚印,每个脚印都是血迹斑斑。神奇的是,当丹柯走过时,那些脚印竟变成一朵朵血红的鲜花,而这些鲜花也就是罂粟花。英雄牺牲了,但他的精神不死,开成了美丽的花朵。至于如何结籽却成为鸦片,那大概是敌人放出毒蛇的毒液污染的缘故了。人家没有把国之衰亡归咎一个美丽的弱女子,“虞美人”不是“红颜祸水”备受指责,而成了英雄不朽精神的象征,留芳百世。“虞美人”是花,给人以美;至于鸦片是罂粟提炼的,责在其籽,责在毒贩了。“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更况花乎!何必非扯上“虞美人”不可。若不是毒贩黑了心,“米囊子”也无论如何成不了鸦片的。也就没有一百多年前那场使中国人民受尽权辱国之耻的“鸦片战争”。

  虞美人,虞美人,这又使人想起了“问君能有多少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李煜填的《虞美人》。凄婉哀丽,虞姬的悲剧美正是霸王的情,而霸王的“情”促进了霸王自取灭亡。正因为他的多情多义,使他在“鸿门宴”不忍下毒手,刘邦这才逃过一死,霸王为此付出了惨重的千古之恨的代价,把自己的生命以及八千江东子弟的生命,他心爱的虞姬的生命全都赔了进去。而李后主的多情,终日卿卿我我,专情于艳词丽语的雕琢,疏于朝政,成了亡国之君。虞美人“成全”了楚霸王与南唐后主两个政治庸才的君王。只不过项羽是千古英雄的情种,而南唐后主则是文学天才。我想,如果“虞美人”不成为“米囊子”结籽成罂粟,再如果世上没有毒贩,那么这世界要美好得多了。项羽也不至于“假如乌江唔锯颈,汉兵追到屎难屙”,李煜也不须“垂泪对宫娥”了,可怜人的“情”!在这个世界一厢情愿地自作多情。而世界事物的规律却是无情的,所谓“天若有情天亦老”。天之所以亿万斯年永远永远的存在,正是因为它不是按照人的意志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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