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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江禅水向北流
过了肇庆,就到云浮,紧接着就是新兴了。这里与广东普通的乡村无什么差别,暮云秋树,却也满眼绿透。这里可是出了一个支撑起整一个精神世界的人物,他瘦小的身影,与世界哲人一并在大英帝国国家图书馆的广场,冷峻地凝睇大不列颠的斜阳,玄思着“人人皆有佛性”的真谛。和他一齐的还有孔子和老子,我想孔子是鲁国人,代表了黄河文化;而老子是楚国人,代表了长江文化。而这位先哲降生就在新兴,涅盘也在新兴。中山大学黄伟宗教授称之为珠江文化的哲圣,我想实至名归,因为他就是禅宗六祖惠能大师。孔子的儒学在于仁;老子的道学在于无,而惠能的禅学在于空。
新兴河却是向北流,苏东坡曾有句“门前溪水尚能西”,珠江尚且不拘于“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模式,哪又如何管得了向北流的新兴河呢!
我知道大师俗姓卢,原籍范阳,即今北京大兴县人。父行瑫,谪官到今新兴县后,在下卢村娶妻生子。大师生于唐贞观十二年(638)二月初八日。当天来了两僧贺喜,为婴儿取名惠能。孩子三岁丧父,家境贫寒,年纪小小就得上山打柴,靠卖柴养母。有一天,惠能负薪到城中金台寺(今新兴县城南街县人民医院)前,听到有人诵《金刚经》。于是问经从何得来,客人说是黄梅弘忍大师所赠,还劝他去那里求学。
他回去告诉母亲,母亲不忍他小小年纪孤身远离。他舅父说若能拜开村口那块大石,便允许他去。惠能向佛心坚如铁,真的把大石拜开,于是就在这里拜别母亲。所谓精诚所致,金石为开,盖出于此。
惠能虽尚未出家,但悟性极高。他北行到韶州曹溪,遇一比丘尼持《涅盘经》问他字义。惠能说:“我虽不识字,但还是能瞭解其中意思”。 尼说:“既不识字,如何解义”?惠能说:“诸佛妙理,非关文字。”尼闻其言,深为惊异。于是告诉长老,请他居于当地宝林古寺。慧能在宝林寺住了不久,又至乐昌西石窟,从智远禅师学禅,智远劝他到黄梅东禅寺从五祖弘忍受学。当时东山禅众达七百人。弘忍见慧能来即问:“居士从何处来,欲求何物?”慧能说:“弟子是岭南人,唯求作佛!”弘忍说:“岭南人无佛性,怎能作佛!”慧能曰:“人有南北,佛无南北,人皆有佛性。”
五祖颇为惊异,遂命他随众劳动,在碓房舂米。慧能踏碓八个月,弘忍测验众人禅解的浅深,准备传以衣法,命各人作偈呈验。神秀为众中上座,即作一偈云:“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一时传诵全寺。慧能在碓房闻僧诵此偈,以为还不究竟,便改作一偈,请人写在壁上。偈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众见此偈,皆甚惊异。神秀与慧能的差别在于“莫使惹尘埃”和“何处惹尘埃”,神秀是认为有尘埃客观存在,才劝喻“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而慧能则认为“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比之更“空”更“无”,更加唯心。
弘忍见了,即于夜间,召慧能试以禅学造诣,传与衣钵,并即送他往九江渡口。临别又叮嘱他南去暂作隐晦,待时行化。因此慧能回到广东曹溪后,隐遁于四会、怀集二县间。后至广州法性寺(即今光孝寺);值印宗法师讲《涅盘经》,因有二僧辩论风幡,一个说风动,一个说幡动,争论不已。慧能便插口说:不是风动,也不是幡动,是你们的心动!大家听了很为诧异。印宗便延他至上席,请问深义,慧能回答,言简理当。印宗便问:久闻黄梅衣法南来,莫非就是行者?慧能便出示衣钵,印宗欢喜赞叹,即集众就法性寺菩提树下,为慧能剃发,尊为六祖。如今广州光孝寺内留有六祖瘗发塔、菩提树、风幡堂、六祖殿诸古迹。不久,慧能辞众归曹溪宝林寺。从此以后,慧能在曹溪宝林寺说法三十余年。唐中宗及则天皇帝曾多次遣内侍往曹溪召他入京。他以久处山林,年迈风疾,辞却不去。先天二年(713年)慧能圆寂于新州国恩寺,世寿七十六。弟子等就在那一年迎其遗体归曹溪。慧能的真身不坏,遂裹纻涂漆供奉起来,形象生动逼真,现存于广东曹溪南华寺。
黄教授似极有佛缘,传正大法师即领我等登上“藏经阁”为我们展现了许多寺藏法宝。因为在此之前,寺中主持法师极少带宾客登楼观宝。我们怀着虔诚之心轻轻地踏上楼板,生怕惊扰了楼中供奉历代高僧的圣灵。登上宝阁,即见呈红色的舍利子熠熠生辉,闪烁着千古不朽智慧的光。顿时,楼中充满了肃穆庄严的氛围,我肃然起敬,虔诚地合什,默默地念着佛号。这边厢却放着蒋公中正为南华寺题匾“宣扬佛典”原迹,字体端庄。蒋公既信奉基督,又皈依我佛,又何以恋栈呢?宗教一到了政治人物之手,只是披作外衣罢了。六祖曾经手持六十斤重宣法镔铁禅杖、以及所系檀木佛念珠,尤其他在碓房舂米时用的坠腰石。可想而知慧能作为禅宗六祖实至名归,他对禅的顿悟也并非只一时心血来潮,轻而易举的事。八个月的踏碓舂米,因为他身材较瘦小,为了加重舂米的力度,而需要在腰间绑上一块坠腰石。他的智慧是在一脚一脚踏碓中积累,一舂一舂中“渐悟”而“顿悟”。慧能的禅法以定慧为本,强调“见自性清净,自修自作法身,自行佛行,自成佛道”。他并不以静坐敛心才算是禅,就是一切时中行住坐卧动作里,也可体会禅的境界。这就不同于北宗神秀教人静坐看心。慧能教人只从无念着手,并不限于静坐一途。看来唯心的智慧亦须在实践中来,慧能不似神秀可以坐在上席静坐看心,苦思冥想“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如何“莫使惹尘埃”。慧能必须在八个月,天天在碓房踏碓舂米,所以他的禅学思想彻底地平民化了,使得平民百姓也可以皈依修炼佛教,在“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平常生活中顿悟禅心。深奥玄虚的禅学不再是少数的贵族们在禅房蒲团上静坐高雅的玄思。我想这正是六祖对佛教能够在中国历千年而不衰的发展,所作的最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