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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龙船水
风雨大江起浩然,惊雷响处赛龙船。
徘徊掠出青萍末,捭阖扫来白浪间。
洪水何由尊菩萨,众生也可作神仙。
鼓槌响后红旗湿,万桡波涛拍九天。
这一首律诗写在一年一度龙船水汛期到来之际,常常看到风雨大江的景象,那烟雨苍茫,白浪滔天恢宏无垠的磅礴气势,真令人有一洗胸中块垒的感觉。水漫珠江,水乡处处河涌远近传来龙船起水的阵阵爆竹,龙船操演的锣鼓。两岸的青山在阳光中相映鲜碧,翠微紫岚。渡头的古榕,村落的翠竹,堤基上的荔枝林,一片蝉声,万绿丛中点点红,不尽的黛绿苍翠,簇拥着一排排新建的农舍,透出一股豪华之气……这是一幅新的珠江两岸风情画。
这时,远处无端飞来一朵云,一抹淡墨也似。“嗖”的一阵凉风扬起,万木无声,千峰忽送。大概日是最先感觉到风应当算是水塘的青萍,一片的绿忽而被吹散点点飘零。怪不得宋玉的《风赋》道这“浩然快哉之风”起于青萍之末。往外一看,始发现江波被吹皱了。沿着河涌直到岸堤,草树摇曳,风便在苍榕和青竹间飘舞,澎湃有声,渐渐似恼怒了,便把竹竿摇得沙沙作响;扯着苍榕的垂髯抖动,发狠心要拔掉似的。于是,天脸色沉了下来。淡墨似的云渐浓了,风起云涌,风也渐满于江,皱了江面,也翻起了白浪,渐翻渐紧,竟至滔滔。两岸的青山也失色了,豪华的别墅苍凉地体现着“山雨欲来风满楼”。山形已经隐去,树形也渐混蒙与飞云浑为一体,助着风势,振臂而起,哗哗地呐喊起来。这时,在码头高高的龙门吊,风在它的钢铁臂膀上呼呼而喘,似乎要摇撼这庞然大物。
如果按宋玉说,则会说是“大王之风”。我想这当是“雄风”,这雄风在天地间飘举升降,吹尽蒙于万物的尘埃,使之绚烂粲然。当它乘凌广州城的高端,砰然关上人家的门窗,把花枝振摇。于是在万千间的琼楼玉宇间徘徊奔放,转而直扑珠江,推波助澜……尤其在暑天,这阵阵的风,无限的清凉,清清泠泠的气息,可以令人愈病析酲,令人振作,耳目一新,精神百倍。
大概这便是暴风雨的前奏了,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残”。广州城的高建筑群,只剩下半截了,上半截尽被墨也似的乌云盖住了。突然,风拥的密云被一道电光撕裂,整座城市在这骤然的一闪中似乎觳觫了一下,接着就是惊天动地的隆然巨响,这是一声惊雷。我想这时,一切蛰伏的动物,即使是力拔山兮的巨熊也会被惊醒。须臾,雨就漫天洒来,大雨落珠江,满江一圈圈的涟漪,尽跳荷珠,哗哗的滂沱而下。或如天公发弩,千千万万的箭镞射向大江,众矢之的,靶靶皆中。墨也似的云朵在天上翻滚,烟也似的水白浪排空。两岸蓦然地“四大皆空”了,不见了别墅豪宅,不见了苍榕翠竹,不见了村,不见了山,就连广州城也仿佛不翼而飞了。这时,只听得远近传来一声声的龙舟鼓……
不知为什么今年雨水特别多,自元旦、春节、清明,甚至过了端午,天上的水源特别充沛,要向人间泄洪。前些时,一场豪雨,甚至连飞霞山的飞来寺的泥菩萨也自身难保,整座寺也被洪水冲塌,高大威猛的护法神“四大金刚”丈八之躯也被推下山去,埋在淤泥中不能自拔。我想风雨或是大自然的情感的渲泄,不然如何说“巫山云雨”,如何有“泪飞顿作倾盆雨”?那它是顾全不得什么天神的面子了,大水冲垮了龙王庙的事也就常有发生了。大自然变数尚不得而知,况芸芸众生之命运乎?高尔基大声疾呼:“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那不啻是就海燕而言,于人生又何妨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在白茫茫的一片波涛间,正万桡齐举,风浪也要低头,年轻力壮的龙的子孙,正驾千龙出海,在暴风雨中实践着他们的诺言。他们擂鼓呐喊,演绎着“龙战玄黄”民族的图腾。这是千古不朽的民俗,人与龙的年复一年在这云水间交流。云从龙,风从虎,风雨交加,云水翻腾。千龙竞发,急鼓千槌,万桡齐举,气势如虹,翻江倒海,声势浩大。大风大雨何足道哉。人就是从大风大雨中走过来的。
大雨落珠江,满眼风光,玉宇琼楼白茫茫。忽听千槌擂急鼓,龙跃飞黄。 多少弄潮郎,插遍红旗,风吹雨打自昂藏。踏破惊涛人不倦,七尺堂堂。
是年丁丑,五月十四,广州万人倾城,冒雨赛龙,填这首阕《浪淘沙》以志。十六日,是时窗外连日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