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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城才子自风流


  江南多才子,岭南亦多才子。与唐伯虎同时代,广州便有伦文叙,且是高中状元的。而唐伯虎尚是解元,尽管他受冤被牵累作弊案中。广东的状元也不少,最早可上溯到唐代,封开的莫宣卿。顺德的状元犹多,只龙江一镇,曾出状元4名(武状元3名,顺德佬打得,有李小龙为证),进士也有80多名。

  五六十年代,我已青少年。就读时称“市实”的南武中学。当时就听闻不少岭南俊彦:文有陈残云、秦牧、秦咢生、容庚、商衍鎏、商承祚、王季思、刘逸生、胡希明、阮退之、朱庸斋、吴子复……武有黄啸侠、傅振嵩、陈昌棉、区汉泉、邓锦涛、邓镇江、关国辉、冼昌、梁锦炫……正是他们创造了广州辉煌的珠江文化。

  当时的《羊城晚报》经常发表他们的佳作。那一天的报纸必被我开“窗”,剪下来贴作一本收集珍藏,至今还有些残本。《羊城晚报》可是全国有影响的大报,极有文化品位。尽管当今不少报纸商业化了,《羊城晚报》还坚持保留着“花地”和“晚会”两大文化板块,只是略输文采了。《羊城晚报》确是岭南才子们尽领风骚之地。

  南武中学在海珠区,国学传承,书香兴盛。书法家麦华三族弟麦少麟执教历史,凡有好学者,晚必诣其家,另开小灶学课外之学。有学兄古桂高者从麦氏兄弟学“二王”书法。秀而不媚,如珠玑玉树,清逸而有骨气。

  岭南大家黎葛民、梁占峰……多居河南。课后,有不少学生登门求学,培养一批当今中青年画家、书家。于今如学兄叶泉、梁锦燊皆有成就。其中陈永锵已是画坛大哥大,声震广东。而锦燊以画名世,胞兄锦炫则以武,威扬海外。

  那年他到德领事馆签证,领事看他是技术输出,问他有什么专长。他即练了一套南拳,拳风震撼四壁。领事大伸拇指,连声称“咕”,马上签证。最近,他被 “大只佬” 影星,纽约州长阿诺舒华辛力加延为西宾,设馆做教头。

  然而 我知道现在还有不少才子鲜为人知。并不是他们学艺不精,而是他们甘于寂寞,不求闻达,无意追逐,大隐于市。譬如,冼昌当年可是个白衣剑客,曾夺剑术冠军,英姿勃发,舞起剑来,真是“风卷雪花大如席”。长久不见,只以为他沉迷奇石园林,最近邂逅,才知他闭关,苦修易经。他是从数理,甚至是五维空间研究易经,见解独特。

  锦燊少年时即随占峰习画,正宗的岭南画派。擅画龙虎,今邓世昌纪念馆那幅照壁丈八巨制《九龙图》就出自他的手笔。九条龙,风火雷电,云水激荡,气势磅礴,令观者回肠荡气。其兄赴美,以其画作为礼品赠友人。最近,世界性纪念反法西斯胜利60周年艺术品征集,又收了他的大作。

  记得当年,羊城才子多着文装,企领,喜以湖水蓝斜布为之,左胸表袋,无掩,插钢笔;袖口翻出,反出白线钑骨;下摆有两口袋,宽口,亦无掩。可插折扇,闲时抽出,刷的抖开,扇面显出字画,悠然掸凉。显得斯文,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一般。如叶泉、王广材、禤亦平……此仅为河南一带的才子的打扮,可能在西关,如李筱孙、程家焕,卢有光他们穿着,或更显传统些。

  尤其筱孙更是旧西关少爷,幼时喜斗蟀,手不离瓦钵,罩笼。后随岭南名家刘一庵、孙文斌习画。刘老先生是个传统老画家,师承任伯年。孙老先生是海派名家王个簃弟子,而王个簃师承吴昌硕,吸取青藤、八大山人、石涛诸家之长。所以筱孙的画讲究构图和线条,笔墨浑厚刚快,潇洒遒劲,奔放如行云流水,拙重如屈铁蟠龙。

  尽管这些才子,或已时过境迁,但他们毕竟是文革前,广州文化的精英。至今,也还代表着广州的传统文化。这使我想起另一位岭南才子,那就是南海十三郎。不久前,桂高学兄约我到竹苑饮茶,介绍与漫画家江沛扬先生相识。谈话间,得知江先生的叔父正是南海十三郎江枫。现在的“西关民俗馆”是江先生的旧居,那是带花园典型的西关大屋。这座荔湾泮溪之侧的大屋,墙为石脚水磨青砖,有天井、天台,假山水池,中西合璧建筑,琉璃屏风,满洲窗棂、趟栊、吊脚扇门,尽是岭南建筑风格。

  可以想像,当年在泮溪之侧,荔枝林间隐隐听到缭绕的丝竹弦索之声。十三郎擅编粤剧,故有名伶常为座上客。他为薛觉先、千里驹、白玉堂、白驹荣度身订做写剧本。如《心声泪影》、《梨香院》、《花落春归去》等,并常与曲艺家陆风度曲。更有名伶试啭新声,那就难怪一池春水为此好音所皱了。

  客厅上悬着岭南画派巨擘陈树人的题匾“绝苞苴”,古称草包为苞苴,包裹赠礼,意为清廉,拒绝行贿。大概是其父江孔殷为太史公之故。匾下聚集了邓尔雅、胡根天、伍千里、梁俨然等,加上南海十三郎广州众多才子济济一堂。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十三郎生性狷介疏狂,视金钱不过阿堵物,不计较稿酬。但一得了润笔便去酒楼买醉,今朝有酒今朝醉。很有李太白的“散尽千金”之风,极是潇洒。后来,十三郎潦倒,流落香港。当年,薛觉先即在其“觉庐”辟一室,专伺十三郎。薛辞世后,十三郎更落魄了,终住进青山精神病院而逝。

  我想,若是十三郎能至今天,也必经磨难,不是右派,也必是牛鬼蛇神。能够平反就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江沛扬先生已经退休,当然不能再住那座西关大屋,而与大多文人一般,住在单位分的“福利房”里。说起往事,不免唏嘘。

  不过,现代化的“才子”似乎都浮躁了。都会笑十三郎痴,笑十三郎傻。不愿落足工夫。无论是书是画,都不讲功夫技法,追求莫名其妙的“现代派”。于是“八月番瓜”取代“闭月羞花”,“蠄蟝落湴”取代“沉鱼落雁”。“乌哩麻嗏”成了现代流派,“鬼毛腥祟”成了先锋艺术。只要拿起笔不是作家就是书法家,要不就是大画家,而且还要冠上“著名”的。小学生也可以当作家,也可以当画家,完全不须文化修养。大概只须到街上乱拉,也起码可以拉来一打“才子”。

  不是吗?君不见报刊电视,印的文章,打的字幕,错字别字屡见不鲜;主持人侃侃而谈,读错字,念白字,不也层出不穷。这和小学生书还未念完就可以出长篇小说了,如出一辙,能保小作家将来不以白字写作么?

  乃自度仙吕《哪咤令带过后庭花青哥儿》:

  望楼头白云,还如人迭人;望珠江白云,迎来春又春;望天边白云,尽诗文美文。才子情,才子心,梦难成梦也成真。

  白云珠水间,春风秋月闲。才子唯诗剑,惊人句不难。啸烟霞,管他尘宦,此生但伴竹兰。

  怀才何须济世,且题诗写画疏篱。清籁流传韵自奇,不朽文章有人知。啖香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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