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爵勋

　　我国历史上南朝梁、陈至隋朝前半叶的冼夫人，《隋书》、《北史》等正史记她是高凉人，明、清有几部《广东通志》、《高州府志》、《电白县志》载她是电白县山兜丁村人。她生时和死后多次受到朝廷的封赠，长期备受岭南各界人士的爱戴和歌颂。1938年，岭南大学教授冼玉清女士曾撰文称她为：“妇女为国立德立功之第一人，妇女开幕府建牙悬肘之第一人，妇女任使者宣谕国家德意之第一人，妇女享万民祭祀之第一人。”敬爱的周恩来总理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的一次文化工作会议上赞扬冼夫人是“中国巾帼英雄笫一人”。2000年2月，江泽民主席视察高州冼庙时，也对冼夫人作瞭高度的评价，说她是“我辈和后人学习的楷模”。

　　究竟冼夫人的一生是怎样的一生，有什么不平凡的经历?为什么历代来备受各方面人士的推崇和颂扬?这是很多人所关注的问题。木文拟就冼夫人的生平事迹和业绩，作一个较为系统的概括述评，以就教于冼学同仁和读者诸君。

　　南朝梁武帝在位的前半期，普通三年(公元522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冼夫人诞生于粤西高凉俚族冼氏的一个首领大家庭。她的家庭势力很强大，世为南越首领，跨踞山峒，有部落十几万家。她不同于一般富贵人家的金闺小姐娇生惯养，而是“幼贤明，多筹略”，“能行军用师”的少年女英雄。她爱好和平，能安抚部落民众，还会领兵“压服诸越”。她常常劝告族人要与人为善，多做好事，不做坏事。因此，深受本地人民的信任。她的哥哥南梁州刺史冼挺，凭仗自己的富裕强大，多次侵扰掠夺周围郡县，岭南一带人民深受其苦。她一再规谏劝道，要他改恶从善，使他的行动有很大改变。因此，人民的怨恨情绪得到平息。海南儋耳慕名归附的人就有1000多个峒。

　　梁武帝大同初年(约公元535—537年)，冼夫人上书请置崖州，获准，统十县。海南重归于中央政权直接统治之下，社会经济得到迅速发展。至今海南人民还长期对她感恩佩德，顶礼膜拜，奉若神明。

　　罗州(今广东化州)刺史冯融，得知高凉有个有远大抱负的冼氏才女，就派人到冼家为他的儿子高凉太守冯宝求婚。冼夫人认为这是破除民族隔阂，实现俚汉团结的大事，欣然同意，即喜结良缘于梁大同初年。那时，冼夫人年方14岁。

　　冯融本是北燕的后代。当初冯弘投奔高丽的时候，派遣冯融的祖父冯业带领300人渡海归宋(南朝的第一个王朝)，被安置在新会。自冯业到冯融已经三代充当州郡长官，由于客居他乡，号令往往不为当地人所执行。冯冼联婚以后，大为改观。夫人告诫约定本宗族的人，要他们顺从汉族的民间礼仪习俗。她又常跟丈夫冯宝一起评审裁决案件，首领中有犯法的人，即使是亲族也决不宽恕。自此以后，在地方上朝廷命官颁布的政令可通行无阻，再也没有人敢违背了，社会秩序得到安定。冼夫人成了俚汉融合的楷模，她走的道路与秦末赵佗的汉人越化，是殊途而同归于民族大团结的。

　　梁武帝太清二年(公元548年)八月，在梁朝内部爆发了关系梁朝存亡的侯景之乱。

　　侯景，怀朔(今内蒙古包头东北)人。先属北魏尔朱荣，继附高欢，为镇守河南的大将。西魏大统十三年(公元547年)，因恐被高欢次子高澄杀害，降梁，受封为河南王。侯景降梁之后，密切注视梁朝统治集团内部的动态。他发现梁朝统治集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一片混乱，便很快萌生了灭梁之心。次年(公元548年)，与梁宗室萧正德勾结，在安徽阜阳发动兵变以反梁。不久，攻下都城建康(今江苏南京市)，把梁武帝围困在台城(宫城)内。昏庸的三次削发为和尚的梁武帝焦急万分，下诏命令各地发兵援救。

　　广州刺史元景仲举兵响应侯景。西江督护、高要太守陈霸先攻灭元景仲，迎定州刺史梁氏宗室萧勃为广州刺史。后又率兵前往京城救驾。当他的队伍行至始兴(今韶关市)，表面积极征兵援台的萧勃却暗中命令南康、曲江等地的守将阻挠陈霸先。

　　高州(时州治在今广东阳江)刺史李迁仕认为这正是群雄并起，割据称雄，推翻梁朝腐朽政权的有利时机。他暗通侯景，一面称病不去救援京城，一面招兵买马，准备乘机起兵，发动兵变，以大捞一把。

　　为了取得成功，李迁仕想取得在岭南拥有强大势力的冯冼家族的大力支持。因为他深深知道冼夫人在岭南俚汉人群中有很高的威望，力量也不小，在岭南可以左右当时当地的政局。

　　李迁仕派人到高凉衙署，请冯宝到他的办事机关去，说有军机要事商议，其实质是动员冯宝一起造反，不然就把冯宝扣押起来作为人质，以逼使冼夫人就范。冯宝见刺史相召，不知是计，准备动身前往。冼夫人阻止之，说道：“刺史无缘无故，不会找你，定是找你和他通同谋反，万万去不得。”冯宝不解地问道：“你如何知道?”冼夫人说：“刺史奉命援救台城，应当立即发兵。可李迁仕却以生病为由，按兵不动，是何道理?如今，他一面铸造兵器，一面招兵买马，同时又请你前往，其野心不是昭然若揭吗?如今他找你去，一定是想劝你参与。若是顺从，他不会多大为难你，但罪责难逃。若不顺从，则会将你扣押起来作为人质，要胁你，调用你的兵马一同作反。面对这种情势，千万不要亲自前往，还是看看事态的变化发展如何，再作打算。”冯宝对冼夫人对时局的分析深为叹服。

　　李迁仕派主帅杜平虏带兵入赣石(今江西雩都县)，并在赣石的鱼梁修筑了一城堡，企图在那里与萧勃的军队挟迫陈霸先，截住陈霸先援救台城的一队人马。陈霸先派部将周文育前去迎战，两军一时相持不下。冯宝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冼夫人。冼夫人觉得这正是进击高州刺史李迁仕的有利时机，便出了个主意，对冯宝说道：“杜平虏是李迁仕手下的一名勇将。现在他带兵到江西，一时回不来。我们何不趁机把李迁仕消灭?然而，力耿不如智取，倒不如你派人以送礼为名，以赎前次召见未上之罪为由，说你一时分身不开，想让妻子代往。他听说我去，必定高兴，不会有任何戒备。我带领千余人挑着礼物，内藏兵器，一路上只说是到高州去谢罪，及到城下，便一齐拿出利器，杀将进去，定会大获全胜。”冯宝觉得此计甚妙，于是，夫妻照计而行。

　　李迁仕接报说是送礼队伍来了，很高兴。但还是不放心，暗中派人侦察，只见来人都是挑夫，挑的是礼物，便不设防，立即命人拔栅开城，让冼夫人进来。冼夫人进城后，出其不意，发动突然袭击，结果取得了重大胜利。李迁仕败走宁都，后来为陈霸先所擒杀。冼夫人乘胜领兵前往赣石与陈霸先会师。那时，杜平虏已被周文育打败。冼夫人与陈霸先会见后，回来对冯宝说：“陈都督实在令人钦佩，他很得人心，我看他这个人一定能够平定叛乱，你该好好地资助他。”而陈霸先直接与冼夫人在前线会晤后，看到俚族中竞有一位这样有胆有识的奇女子，十分惊讶，对她深为敬佩。在赣石，冼夫人与陈霸先的胜利会师，它标志着冯冼家族与陈霸先集团开始结成政治联盟。这也是岭南少数民族人民愿意归顺新的中央王朝的一个先声。

　　陈霸先讨平侯景之乱后，经过一段时期的曲折斗争，废掉梁敬帝，自立为帝，国号陈，都城仍在建康(今江苏南京)，建元永定。公元557年，是陈武帝永定元年。冯宝病逝于陈永定二年(公元558年)，冼夫人于37岁时即开始守寡。

　　陈霸先的篡梁建陈，广州刺史萧勃起兵反叛，岭南各州郡纷纷发生骚乱。冼夫人以百越首领身分，劝阻和号令附近各州县的长官不要参与叛乱。不久，萧勃战败。冼夫人于陈永定二年(公元558年)派年仅9岁的儿子冯仆率领各溪峒酋长到丹阳朝见陈霸先，表示愿意归附陈朝。陈武帝从冯仆那儿得知岭南之所以能安定，全赖冼夫人之功，喜不自胜。他对冼夫人更为钦佩，旋即任命9岁的冯仆做阳春郡太守，并对冼夫人备致问候。冼夫人这次派人进京朝见新主，发展了俚汉两族的往来。从此以后，直至陈朝灭亡，再很少听到岭南俚族首领起来闹乱子。

　　在陈朝统治的30多年间，岭南曾发生过一次最大的叛乱。这就是陈宣帝太建元年(公元569年)，广州刺史欧阳纥发动的叛乱。

　　欧阳纥本是长沙郡的豪酋。其父欧阳頠曾任广州刺史，父子俩先后在广州经营了10多年。欧阳纥的两位叔父，曾分别出任交州刺史、东衡州刺史。欧阳一家的势力，“合门显贵，名振南土”。陈宣帝(公元569—582年在位)即位后，对在岭南盘根错节的欧阳纥心存顾忌，并不信任。他决定将欧阳纥调到京城任职，来个调虎离山、明升暗降之计，以便控制。欧阳纥深知宣帝本意，便决计不服从陈宣帝调离广州之命，正式准备反叛。

　　欧阳纥反叛时，为了壮大自己的实力，决定要利用冼夫人在岭南的影响和威望，以实现自己的野心。

　　自从冼夫人说服了俚族诸首领归附陈朝以后，她无形中已经成了岭南俚族人民心目中的共同首领。如果冼夫人赞成欧阳纥起兵，他的反叛容易成功；如果冼夫人反对，他就有后顾之忧，成功把握小，甚或会归于失败。同当年李迁仕想控制冼夫人丈夫冯宝一样，他想控制其子冯仆。如果冯仆反了，就不怕冼夫人不束手就范。太建二年(公元570年)，欧阳纥派一得力心腹到了阳春，以广州刺史、都督十几州的军事名义，把冯仆召去。冯仆一到，欧阳纥便逼他同反，并将他作人质，胁迫冼夫人参与反叛。冯仆认为这是个事关要紧的大事，即密遣使禀报冼夫人。冼夫人得到禀报后，义正辞严地说：“我忠贞报国已经两代，不能因为怜惜你，就有负国家。”于是，马上发兵保卫高凉边境。

　　欧阳纥起兵以后，陈宣帝派章昭达带兵前去讨伐。在冼夫人和俚族地方武装的配合和帮助下，章昭达迅速进兵始兴。欧阳纥万分惊慌，仓皇迎战，结果被打得大败，欧阳纥本人也被活捉，送到京城处死。欧阳纥兵败后，冼夫人从狱中救出了其子冯仆。冯仆因为冼夫人的功劳，被封为信都侯加平越中郎将，转任石龙郡(郡治在今广东化州城)太守。陈朝还派使节册封冼夫人为中郎将、石龙太夫人，赠送绣幰油络驷马安车一乘，鼓吹一部，幷且赐予指挥军队的旗帜、符节，其出行时的仪仗和刺史出巡一模一样。

　　陈后主至德二年(公元584年)，冯仆去世，年仅35岁。公元589年，陈为隋所灭，岭南一带无所归附，数郡共奉冼夫人，号为“圣母”，保境安民。她处在王者的地位，但不称王。因为她主张国家统一，反对封建割据。这时，隋文帝杨坚派遣总管韦洸安抚岭南。陈朝将领徐磴占据南康防守扺抗。韦洸到岭南见形势复杂严峻，迟疑不决，始终不敢轻易进兵。当初，夫人以扶南国的犀角宝杖献给陈主，这时候，晋王杨广让陈后主写信，告诉她陈朝已经灭亡，叫她归附隋朝，并以出示犀角宝杖和兵符为物证。夫人见到宝杖，证实陈已经灭亡，即率领部落首领数千人，终日痛哭，然后毅然决定归隋，派她的孙子冯魂带领军队迎接韦洸，袭击了徐墱，进入广州，岭南一带于是得以平定。

　　在冼夫人的大力支持下，隋朝的统一局面迅速延伸到岭南地区，这表明岭南地区正式开始归属隋朝的版图。至此，中国结束了370多年的大分裂局面，重新归于统一。冯魂也因功被表彰为仪同三司。为表彰冼夫人对统一国家的大力支持，隋文帝同时册封冼夫人为宋康郡(今阳西和电白东部)夫人。

　　韦洸到达广州的第二年为隋开皇十年(公元590年)，岭南地区发生了王仲宣的抗隋叛乱事件。这跟过去梁朝的侯景之乱，陈朝的欧阳纥之乱，都同为岭南地区发生的较大的叛乱。

　　事件的爆发，是因为隋朝在岭南地区推行一系列新措施，触动了当地豪酋的政治权力和经济利益。事件爆发后，“岭南首领多应之”。韦洸战死，形势严峻。冼夫人“情在奉国，深识正理”，她像过去一样，坚决站在反对分裂，维护围家统一的一边，不同意这种分裂。于是，她派孙儿冯暄带兵援救广州，讨伐王仲宣。不料冯暄因囿于与叛军将领陈佛智的友情，迟迟不肯进兵。冼夫人知道后大怒，囚禁冯喧于州狱里面，改派另一孙子冯盎统兵讨伐陈佛智，战斗取得胜利，陈佛智被杀死。冯盎又进军南海，与鹿愿的军队会师，一起打败王仲宣的叛军，使广州终于得到安宁。隋使裴矩继续巡抚岭南诸州。冼夫人虽然已经年近70，还亲自披上战甲，骑着高头大马，打着锦伞，率领骑兵，卫护裴矩。各地首领纷纷前来参拜。冼夫人命令他们仍旧统治原来的部落和接受隋朝的封爵。从此，岭南又终于得到安定、和平。隋文帝对此十分满意，也十分惊奇。拜冯盎为高州刺史，同时赦免冯暄出狱，拜为罗州刺史：追赠冯宝为广州总管、谯国公；册封夫人为谯国夫人，并以宋康邑回授冯仆的妻子冼氏；设置谯国夫人幕府，配备长史以下的官吏，给予印章，授权她调拨各部落和六州兵马，若有紧急军情可自行决定应对。皇上并下达诏书表彰冼夫人的功绩，还赐丝织品5000段。独孤皇后又送来首饰品和宴服，恩宠有加。

　　冼夫人把所有礼物，同梁朝、陈朝时代所赐的物件，都分别收藏于库房。逢年过节时候把它陈列出来，以训示儿孙，说：“我事三代主，唯用一好心，今赐物俱全，此忠孝之报也，愿汝皆思念之。”她说自己经历了梁、陈、隋三朝，一切都是为国为民，世世代代都要这样做。她的功绩固然伟大，她的懿德更为高尚。

　　隋仁寿元年(公元601年)，赵讷任番州(今广州)总管。此人十分贪财，经常勒索百姓，激起了当地各族人民的反对，俚、僚部落都有人聚众抗缴苛税，或逃亡他乡。冼夫人得知后，忙派幕府属官张融往京拜见隋文帝，禀明情况，并提出了安抚各族人民的办法。她把赵讷的罪行一件件列出，提出了应对他严办的主张。隋文帝派人来查访赵讷的劣迹，得到他贪赃枉法的证据，便杀掉赵讷。隋文帝又降敕书委派冼夫人招慰亡叛。冼夫人当时已到80岁高龄，但她不辞劳苦，亲自捧着诏书，自称是朝廷使者，巡视了10多个州郡，宣布朝廷的旨意，抚慰各地的俚、僚人。所到之处，都愿归附顺从。这是一场贪官污吏的“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的动乱。在这场动乱中，冼夫人始终站在清除贪官苛政，维护百姓利益的一边，做了大量的工作，安定了岭南局面。隋文帝又下诏嘉奬她，赐给她临振县(在海南)汤沐邑1500户，并追赠她的儿子冯仆为崖州总管、平原郡公。

　　仁寿二年(公元602年)正月十八日，冼夫人以8l岁高龄去世，葬于山兜之原。隋文帝赠送办祭葬礼的绸缎1000段，并赐予诚敬夫人的谥号，这是个盖棺论定的品评和朝廷给予的荣誉称呼。

　　冼夫人去世后，她的孙子冯盎已拥兵5万多，占地五岭20余州，势力遍及两广、海南：有人劝他自立为王，但他牢记祖母冼夫人的教道，坚决拒絶。后来，隋亡于唐，唐将李靖率兵南下，冯盎亲自迎接，归附新的中央王朝——唐朝。同时送子冯智戴上朝，以示永不二心。有一天，唐太宗置酒未央宫，命冯咏诗志庆。太上皇李渊乐呵呵地大笑，说：“胡越一家，自古未之有也。”可见当时岭南地区的归附，是关乎国家版图统一的大事。冼夫人的影响深远，继续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冼夫人历事梁、陈、隋三朝，长期为维护国家统一、民族团结、社会安定，立下不少功劳，因而都受到当朝和后代王朝的赏赐，和1400多年来备受岭南各地人民的崇敬和爱戴及歌颂。

　　冼夫人奉翁、相夫、佐子、勉孙、规兄、睦邻，“每劝亲族为善”，“首领有犯法者，虽是亲族，无所舍纵”，坚决打击民族分裂势力，努力改革俚人社会陋习，发展农桑，推广汉文化，使从民礼，提倡忠君爱国，并身体力行，当是受到丈夫冯家一贯奉行的儒家思想的影响。她丰富的社会实践，历史车轮不断对她给予启发和推动，这也是分不开的。但她并不着意忠于一君一姓，而是通过忠君以表达爱国的情怀。她的爱国是奠基于爱民的基础上，爱国爱民是冼夫人思想的核心所在。我们要下决心大力弘扬的就是她的伟大的爱国主义精神和她的民本思想，让冼夫人文化这面光辉的大旗高高飘扬。

　　本文主要参考义献：

　　《隋书》、《北史》谯国夫人传

　　（作者单位：茂名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