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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派花毽历史

  (一) 南派花毽的形成

  花毽又有南北派之分。南毽和北毽从毽子的构造和打法都有所不同,风格各异,这里着重介绍南派花毽。

  据毽坛前辈说,南派花毽最初是清朝时一班食朝庭奉禄的八旗子弟首先玩起来的。他们将北方花毽加以改良,把软毛改为鹰毛或鹅毛等较硬的毛;又将铜钱硬底去掉,换成蛇皮或猪羊皮等较软且弹性良好的材料为毽底。经过改造的毽子弹性提高了很多,踢起来非常爽脆,声音悦耳。由于毽子较为跳弹,又是硬毛,比较吃风,控制起来难度较大,特别是停毽(北毽称“落毽”),所以南派花毽根据毽子的特性,渐渐形成了四、五人一围的踢法(又称围毽),以踢为主,一人一脚,自由发挥。

  南派花毽虽不及北派花毽重套路的细腻精絶,但也檏实大方,灵动活泼。毽子上下翻飞如穿花蝴蝶,毽手则闪跳腾挪似戏水蛟龙,大开大合,生动流畅,随意挥洒,不受拘束,在全国毽坛中以其鲜明的风格而独树一帜。1984年,中国毽协委托北京的毽坛前辈郭七正、张桂梧两位老师在全国搜集各地的踢毽资料,两位前辈在广州文化公园观看了南派花毽踢法后说:“广州的花毽,很有特色。”

  民国期间,社会动荡,人们生活极不稳定,故踢毽热潮亦大幅下降,但还是有不少爱好者坚持下来。其中,当然是作为省城的广州较为活跃,而在顺德大良、伦教,南海龙江,中山小榄等地也有不少踢毽人。正是由于有这些毽坛前辈的承传,才使花毽这项民间体育运动得以延续下来。


    (二) 毽坛前辈孙伯和图叔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笔者与一帮毽友到顺德和中山两地以毽会友。一大早,我们就驱车到达中山,拜会了中山小榄的毽坛前辈孙伯。随后在中山公园踢了一场围毽。同行的大多是当时广州毽坛的高手,如有“大侠”之称的高佬余德恒,有“矮脚虎”刘起达,曾是花县粤剧团文武生、年近七旬的李经文,有视踢毽为第二生命的何楚成,有年逾八十岁尚能跳踢的毽坛寿星、余德恒的父亲--余虾老叔父、有建隆大街的前辈霍振才,还有后起之秀龙荣波等人。开始时是在公园的儿童游乐场旁边踢,因围观的观众太多,影响了游乐场的生意,故工作人员请我们改在公园饭店旁的空地上进行,想不到围观的观众更多,真是里三层、外三层,估计不下二、三百人。他们高声喝彩,我们亦走马换将,轮番上阵,或许是受到激励,我们个个都把技艺发挥到淋漓尽致。

  孙伯亦上场踢了几分钟,虽然七十多岁了,已不复当年之勇,但仍精神矍铄、步履轻盈。提起往事、问起众好友近况,知道有不少老友已驾鹤仙游,老前辈不胜唏嘘地说:“自己年青时毽瘾非常大,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一有空闲时间就到广州会毽友,并送上一些羽毛、蛇皮等造毽子的材料。”那时交通没有现在发达,到一次广州并非易事。

  达哥(刘起达)在傍说了一件趣事:文革期间,一次他到中山出差,见有人在踢毽子,踢的就是南派花毽,于是在一旁观看。突然毽子向他飞来,一时技痒,电光火石间使出一招“倒踢紫金冠”,将来毽踢回圈内。絶招一出,技惊四座,博得满堂喝彩。要知此招在当时乃高难动作,就算是高手云集的广州,能掌握此招的亦大概只有四、五人而已。当然,现在此招很多人都学会,已不算什么絶招了。那帮正在踢毽的同道连见也没有见过,当即邀其上场献技,询知原是广州毽坛高手,越发敬重。随后达哥问孙伯现在中山还有否人踢毽?孙伯闻言感慨地说:“由于种种原因,中山踢毽已日渐式微,现在基本上已没人踢了。”眼下,在他暮年时我们还尚来探望他,老人显得高兴万分。

  幸好,现在中山市又重振踢毽之风。近年来不但在外省请了毽球教练,在中小学推广毽球运动,还经常组队参加全国中小学毽球赛,并取得了不俗的成绩。2005年更在中山举办了全国毽球赛,毽球之乡之美名又在中山响起。

  拜别孙伯后,我们一行又赶到顺德大良,拜访另一位毽坛名宿—图叔。图叔非常热情,和我们踢毽后就热情设宴款待。席间,聊起了毽经,原来图叔是踢毽世家,自爷爷辈起便已踢毽,到自己已踢了三代。当时,图叔已是六十开外年纪,以此推算,他爷爷踢毽的时间当在清未民初时期,可证当时踢毽颇为流行。顺带一句,三代踢毽的还有余德恒,他除了自己踢外,他儿子和他老爹余虾亦踢。有趣的是余德恒踢毽不是他老爹带,而是老爹受他影响而跟他踢的,即子是师来爹是徒。


  (三) 一代宗师蔡林

  大家都知道,顺德美食和顺德厨师扬名天下,但知道顺德亦是有名的踢毽之乡的人恐怕就不多了。顺德不但自清朝以来一直流传踢毽,而且出了不少好手。其中最著名的两位絶顶高手一位是顺德伦教的希公,另一位就是从三十年代到七十年代纵横毽坛四十余年,在毽坛大名鼎鼎的南派花毽一代宗师——毽王蔡林。蔡林是顺德黄莲人,与希公的技艺相比可称在伯仲之间,是当时南派花毽数一数二的人物。

  蔡林自小酷爱踢毽,经过勤学苦练、拜师访友,再加上心灵脚巧、鋭意创新,其技艺已臻化境。踢起毽来,毽子在身上转来转去,姿态优雅,从容淡定。对一些高难的花式也能随意挥洒,轻松自如,小小毽子在他脚下如有灵性。

  特别是他颇负盛名的“挂珠”和“抱月”两招。挂珠是用平脚将毽子踢起,毽子沿着身体一侧绕过脖子在另一侧落下,所谓 “表袋上、表袋落”(旧时男唐装上有四个口袋,两个上袋用来挂怀表称表袋),就是说毽毛贴着一侧表袋飞行,再轻轻贴着脖子扫过,然后从另一侧表袋落下,熨贴舒服,就象一串佛珠挂在高僧的脖子上,故称挂珠;而抱月则是看准毽子来势,弯腰、半蹲,用右脚内侧盘过另一条腿在身体的左侧将毽子踢起,毽子沿着背部在身体右一侧落下,难度较大。但蔡林打来轻描淡写、洒脱自然,就算到今时今日,此招尚无人能及。

  蔡林还有一招“艄翁摆渡”值得一说。此招就是用头将高处飞来的毽子轻轻点给同伴。这一招虽然简单,没有什么难度,但蔡林却能化腐朽为神奇,力度拿捏妙到毫端,风趣幽默,别具一格。每每此招一出,都能博得观众笑声一遍,至今还为毽坛前辈们津津乐道。

  在上世纪的三十年代至六十年代期间,蔡林每逢星期天便和一班毽友在广州长寿路的乐善戏院旁踢毽,逢年过节就到广州文化公园或中央公园(即现在的人民公园)踢,几十年来,从未间断。据《广东体育志》记载:“1954年夏,广州市的踢毽子能手蔡林与粤剧界的一些踢毽子爱好者组成‘友联毽队’,经常在文化公园表演,吸引群众围观,男女老少都跃跃欲试”。那时,人们比较悠闲,业余节目和消遣方式远没有现在花样多,所以,他们踢毽时总有不少市民围观,这对他们毽艺的提高是有促进作用的。就好象演戏打完开场锣鼓也没有多少观众看戏,演员的演出肯定是大打节扣。因此,观众越多他们踢得越投入,真是既可自娱,亦能娱人。

  1958年,广州市体委邀请花毽队在广州体育馆为外国宾客作花毽表演,这可是南派花毽第一次登大雅之堂呀!故大家非常重视,经商量,最后参加表演的四人除蔡林外,还有外号称“机器”的前辈肖南、广州粤剧团“五军虎”俗称“打真军”的武打演员孔建强以及蔡林的高徒、亦即笔者的师傅邓贵明。他们四人的表演风格各异:如蔡林的雍容大度、肖南的粗犷泼辣、孔建强的生猛威武和邓贵明的玲珑洒脱,但合起来表演则非常和谐合拍,如流水行云,有慢有快,刚柔兼济,就象一阙跌宕有致、自然流畅的乐章。表演不但令外宾赞叹,同时还受到了体委的表扬,体委还请蔡林写了一篇有关花毽史料的文稿交体委存档。蔡林不但毽艺超群,书法亦有相当造诣,及后即用毛笔以蝇头小楷写了一篇关于南派花毽史料的稿子交给体委,不知如今尚在否?若能找到,相信这本书的内容会更加详尽。蔡林文武兼修、德艺双馨,在毽坛独具风标,毽界同仁无不叹服,可惜笔者出道稍迟,未得祖师亲炙,常常引以为憾!


   (四)恩师邓贵明

  笔者的恩师邓贵明,自1950年拜蔡林为师起,至2003年在澳洲病逝,五十余年,踢毽是其唯一的体育运动,他还常笑对师母说:“日后,如果我死了,一定要在灵前摆上一个毽子。”可见他对毽子的痴迷。

  师傅自幼家贫,父母都有一点残疾,不能工作,无奈十一岁的他便要出来打短工养家,侍奉双亲极有孝心,真是“家贫出孝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因此,深得街坊邻里的同情和称道。可怜他十三岁拜蔡林为师学艺时,连一双鞋亦买不起,是光着双脚学踢毽子的。然而,就象很多巴西的足球巨星一样,因为家里穷,他们小时候也大多是光着脚在街上踢球的。虽然条件不如一般的孩子好,但正因自小的磨炼,不仅使他们练出了超人的球技,更重要的是锻打出优良的品质和坚毅的意志。古人云:“英雄自古多磨难,纨绔从来少伟男。”相比之下,多些磨难比自小娇生惯养更易成材。

  经过四、五年的刻苦练习,师傅已挤身一流高手的行列亦印证了此理。虽未尽得蔡林真传,然而在某些方面已超越了蔡林。如他的身段和功架在毽坛是首屈一指的,他将戏剧中的功架、身段、做手和关目(眼神),武术中的招式和腰马功夫,醒狮中的步法和神韵融会贯通,化为己用。加上他生得身材匀称,剑眉朗目,平时已是英气勃勃,踢毽时更是意气风发,神采飞扬。一招一式,姿态优美,不但毽到、身到、脚到,而且心到、眼到,玲珑浮凸,气格典雅。隐隐有股羽扇纶巾、谈笑用兵之儒将风度,看之,使人赏心悦目;品之,令人击节赞叹。连多位踢毽子的粤剧艺人亦自叹弗如,说邓贵明踢毽的功架比我们更象梨园弟子。

  由于师傅踢毽的气质好、格调高,加上他脚尖的尖力独步江湖,就是寻常的招数在他脚下亦颇为耐看,打絶招时就更是熠熠生辉了。下面介绍几招师傅的成名花式:

  其一是“担枪”,分正、反两式。打法和“挂珠”相似,“挂珠”是用平脚打,而“担枪”是用足尖打的,难度高出许多,很多二、三流的前辈踢了一辈子的毽亦掌握不好甚至掌握不了这一招式。一些人偶然打了一脚较为象样的,竟可乐几天。一些人平时自已抛毽练习尚可,但一上场便走样了,就如中国足球,平时的技术不错,但一“埋牙”(对抗)便不成样子,徒令国人叹息! 

  闲话休提。这一招具体打法是看清毽子的来势和落点,调整好自已的步点、身体及毽子的距离角度,一腿半座马,另一条腿用足尖将毽子蹦起,毽子按既定路线从身体一侧飞上绕过脖子,毽毛舔着脖子方为妙着,再沿着另一侧身体,在支撑脚外侧落下。要点是以小腿带动脚腕发出腕力,也就是前面说的尖力,在击毽的一刹那又要控制住力度。就象歌唱家发声一样,气从丹田冲出,但在喉咙又要把它拢住,如此,声音方会厚实圆润。同理,受到真力的击打,毽子就如贯注了一股内力,象贝克汉姆射“香蕉球”一样,会按照你的意思而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否则,毽子不是乱飞乱窜便是软弱无力。

  所以,很多人打此招时,因尖力不足,不是靠缩头缩颈、闪身闪势,便是毽子掉到身前或身后的地方,让下家难以接应。更贻笑大方的是,有些人将毽子踢起,人从毽下钻过,成功率虽高些,但有失大度,被毽坛戏称为“不是毽过人,而是人过毽。”师傅打此招时,毽子熨贴流畅自不待说,身体扎架后纹丝不动,造型优美,仿如雕像。更令人叫絶的是,师傅平日着装斯文,从不穿短裤和没有领子的衣服上街,打毽亦是如此(衣领有碍毽子飞行,故一般选择无领衣)。当毽子绕过脖子时,毽子竟然从衣领和脖子中间之缝隙穿过,十之七八,絶非撞彩,真是神乎其技。

  此招之命名,是取自《水浒传》林冲雪夜上粱山中花枪挑着酒葫芦的担枪形象。南派花毽亦如南派舞狮一样,无论狮子或动作造型,在注重形似时,更重神似。

  其二是“单鞭救主”,此招是师傅首创。当毽子飞出圈外较远时,立即跃步飞起,然后落马伸腿,就在毽子掉到离地三寸之间,以足尖将毽救回。此招如没有飞跃动作,而只是原地落马打则称为“扳尖”,与“担枪”类似。但“担枪”是高桩,支撑脚半座,而“扳尖”是低桩,支撑脚必须全蹲下去,要求跟“担枪”一样,只是过毽的线路从脖子改为背部。难度又比“担枪”高出一筹,若腰马功夫稍为差些,根本就蹲不下去,更不要说还要击毽过背了。

  “单鞭救主”是在“扳尖”的动作上加上飞行动作,难度自然就更高了。此招往往是因为同伴出现了“败脚”,将毽子踢飞而抢险使用的。由于事发突然,难以预料,仓猝间用一般招数很难把毽子救起。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师傅打此招时起动、跃步、座马、伸腿、击毽,兔起鹘落,一气呵成。动作乾净利索,充分体现了稳、准、狠三字真谛,令人叹服。

  能打此招者,必定具备反应快、弹跳好、身手灵、功底厚等素质,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把毽子救回。所以,此招至今能掌握的人并不多,打得好的更是寥若辰星,而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则更是凤毛麟角了。

  此招的得名,来自于《隋唐演义》中尉迟恭单鞭救秦王的历史故事。日后,笔者又将师傅这招得意之作加以发挥,衍变出“旋身单鞭救主”、“燕子三抄水”、“虎卧凤阙”、“醉卧沙场”等招数。在此,顺便简单介绍一下:

  “单鞭救主”是顺方向救毽,而“旋身单鞭救主”是逆向救毽,打时须旋身飞跃,难度又有所增高。

  “燕子三抄水”是连续三次使出“单鞭救主”方把毽子救回,此招可遇不可求。因为第一脚不行,往往第二脚就能解决问题,要打到第三脚就比较偶然了。故在笔者三十多年的踢毽生涯中,亦只打过寥寥数脚而己。若刻意去打,就算成功亦极不自然。

  “虎卧凤阙”招式。书圣王羲之的书法笔走龙蛇、气象万千,被梁武帝喻为“龙跳天门,虎卧凤阙”,本人爱好书法,爱其比喻高妙,故将其化用到两招踢毽花式上,倒也贴切形象。“龙跳天门”是在跳起打“倒踢紫金冠”时,双手高举过头搭成门洞,毽子从身后向前飞行时穿过门洞,难度极大。“虎卧凤阙”则是在打“扳尖”的基础上,滑步向前座地,双脚成前箭后弓完全坐在地上,毽子则如“鬓辫”,绕过头顶,顺脊梁落下,难度比“扳尖”又进一步。

  “醉卧沙场”是在打“虎卧凤阙”的基础上,上身拗腰后仰成“铁板桥”,毽子经胸部在面门掠过,然后在脑后落下。此招难度相当大,非腰马、尖力、毽性等均达到相当水平不能为之。此招命名取唐朝诗人王翰《凉州词》中“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诗意。

  其三为“连环扣”。用脚将毽踢起,然后击毽脚绕毽子一周再将毽子踢起称为“圈毽”,俗称“跨栊”。“栊”是指门槛,庙宇的门槛都很高,超过成人膝部,想进庙,必须抬高脚跨过门槛,故称“跨栊”。“连环扣”是圈完第一次毽后,马上反方向再圈一圈。

  动作要领一是打“跨栊”时支撑脚一定要站稳。二是击毽后,脚随毽起,趁毽子还在上升时马上圈毽,动作要连贯,不能停顿,如此方踢得从容圆滑。如击毽后稍一迟疑再圈毽,就算你的脚转得飞快也难以成功。这就如跳板跳水一样,选手在跳板弹起,身子还在上升时己开始翻腾,若身子下落时才翻非搞砸不可。三是圈完第一圈后踢的毽一定要稳,只有这样,方能完成第二圈。此招难度也较大,一圈容易转,两圈就不那么容易了。有些人尽管能打,但打得牵强,象“热水烫脚”般的。故平时能多些练习颠毽等基本功,对熟悉毽性有很大的帮助。

  此招乃是师傅之独门絶技,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只有师傅一人能打。师傅打时,毽子控制得不高不矮,恰到好处;圈转的又大又圆,一环扣一环,连接自然,丝丝入扣。并能快中见慢,似玉盘走珠,清脆顺滑,玲珑剔透,毽坛同侪亦为之叹服。

  其四是“独步英雄”,此招亦为师傅独创。打法与“挂珠”相若,不同的是击毽脚击毽后顺势横摆扎架,作金鸡独立状,毽子绕过脖子后在摆腿扎架的脚外侧落下。

  这一招主要是看身段和功架,就如戏迷看京剧,一个简单的抬腿拉山亮相扎架,但只要做得有神,一样可以博得满堂喝彩。看毽的观众,包括很多踢毽修为尚不高的朋友,皆看不出此招的高妙之处,以为是寻常招式。其实,这一招如要打好絶不简单,非有相当功力不能为之。师傅之后,到现在为止,亦只有超仔(杨志超)及笔者两人能掌握而已,但质量与先师相比均仍有距离。足见此招絶非寻常。

  师傅演绎此招时,从击毽、摆腿、过毽、扎架等过程,吞吐自如、人毽合一,极富韵律,给人以美的艺术亨受。

  1978年,师傅带笔者及师弟黄国荣到佛山,欲寻正在佛山演出的粤剧著名丑生文觉非的弟子、现在还在省粤剧院做戏的著名演员麦维佳“探班”并踢一场毽。麦维佳由于文革时受到冲击,被下放到开平粤剧团当演员,那时,他是代表开平粤剧团在佛山演出的。我们找到剧团时,不料佳叔有急事,已回广州了。

  无奈之下,师徒三人只好在佛山影院门外踢了一场“三缺一”的毽。前面我们说过,南派花毽通常情况下是四至五人围在一起踢的,如果是六人踢则圈子过大,中间的毽子不知谁踢,容易引起失误。如是三人踢则圈子又显得局促,难以施展,且踢毽的频率稍嫌密了些。若拉大距离,下家接应时要连执带过又有一定的困难。所以,若要打得从容流畅,三人的配合必须十分默契,不论玩花、传递,毽子落点都要到位。而且,“执毽”(接上家毽)和“分毽”(送毽)的功夫要十分老到。如此,方能化不利因素为有利因素。因为毽头过密亦容易使人兴奋,只要踢兴奋了,很多高难度的花式就会连绵不絶地直奔脚底。因此,想不到这场“三缺一”的毽通过我们师徒三人超水平的发挥反而踢得精彩异常,简直可以用灿烂二字来形容。

  著名文学家余秋雨先生说:“成熟是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一种圆润而不腻耳的音响,……一种无须声张的厚实,……”余先生的话用来形容师傅此时的景况亦颇为贴切。师傅此时已过不惑之年,因生活所迫,自小便出来闯荡,生活阅历十分丰富,结交的大多是良师益友,因此,无论是思想、言行、人生观等各方面都相当成熟。待人接物,热情有礼,从不恃才傲物,不事张扬,对求教之人都能悉心指导。所以,但凡接触过师傅的人对师傅的为人及毽品莫不交口称赞。至于师傅踢毽的技艺,此时更是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了。

  这场毽,亦充分反映出师傅高超的技艺和成熟。只见他踢来一招一式,清晰玲珑、高低错落、徐疾有致。再加上他特有的步法、身段、气度,更显得风神洒落,落落大方。又由于他对场面和招式把握有度以及点到即止的老辣脚法,比起年青时的神采飞扬则又显得光华内敛,含蓄藴借,一派大家之风范。

  我和师弟黄国荣身手都十分灵巧,加上年轻,表现欲又强,看见那么多人围观,急欲表演,故踢得异常活跃,如宝剑出鞘,锋芒毕露。打起来上下翻飞、龙腾虎跳,很有一股少年英雄的气概。在观众方面看来,我俩的确打得非常生猛。但在行家眼里,就显得有点灵动有余,凝重不足了。中国的书法,讲究的是功夫,结构不能松散;点画切忌浮滑。这只不过是最基本的要求,更不要说还要讲究章法行气、风神意态了。打毽亦然,讲究脚法和功架要扎实;踢出的毽和马步不要飘浮。若再上一个层次就要讲究传接、分家、配合等等方面,亦即是行家所说的“毽路”了。很多人问我,什么是“毽路”,如何“分家”?这个问题,容留在后面再讲。

  虽然如此,但我和师弟毕竟已是毽坛一等一的高手了,基本功都十分扎实,只是比起师傅来说略欠火候而已。在师傅的调拨下,我俩使出平生所学,你一招“玉带围腰”过毽,我一招“懒虎翻身”连消带打;你一招“童子拜观音”跌坐地上,我一招“醉飞双拐”冲天而起,你来我往、此起彼伏,直杀得“沙尘滚滚”。

  由于是三个人踢,必须移动补位,故踢来三人象走马灯般团团转,煞是好看。师傅使出一招“狮子滚绣球”,我俩一个接一个亦同样使出此招,如此这般竟打了两个循环。这是一个集体套路动作,即每人必须打同一动作,一个接一个如流水线般循环一圈,这有个名堂叫“曲水流觞”。紧接着又来了个“金龙抱柱”,这亦有个名堂叫“力杀四门”,可惜当时我们只有三人。

  正当观众不断叫好时,师傅和我又来了个“花园对枪”,“花园对枪”是二人互打“跨栊”。这招也有出处:说的是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之御妹赵美容与白马银枪将高怀德在后花园对枪的故事。

  观众正看得眼花缭乱时,师弟突然来了个空心“跨栊”,不料一脚踢偏,毽子飞出丈外。观众不约而同,齐声惊叫,以为此毽必死无疑。正当观众惊愕之际,只见师傅一个箭步弹射而出,其身影真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施展出那招屡救险球的救命神招—“单鞭救主”,在观众一片惊叫声中将毽踢回圈内。观众轰然叫好,一位老者叹道“姜还是老的辣啊”。

  正踢得高潮迭起时,突然,汽车喇叭声大作。原来,看踢毽的观众越来越多,把整条行人道都挤满了。后面的人看不到,于是,有些骑自行车的人就将自行车停在马路边,人则站在车尾架上看,还有几个人竟爬到树上看。当时正是下班时分,人多车多,竟引起交通堵塞。影院工作人员见状,马上跑来请我们立即停止。为此,还与观众发生争吵,师傅怕引起冲突,忙拉我们走开。

  这场毽打得痛快淋漓,堪称是经典之作,只是突发变故,意犹未尽。毕竟,想要打一场好毽亦不是一件易事,必须是天时(天晴无风)、地利(场地好、观众多)、人和(有状态的好脚)相合才行,若缺一环,殊难尽兴。

  2001年,师傅随家人移居澳洲。两年后回广州探亲时说:“澳洲生活非常闷,言语不通,人生地不熟,整天呆在家里,朋友亦没有几个,怎似在广州,同声同气,每天踢毽玩鸟,快乐逍遥,真不想回去了。”此后,每天不是到这个公园便是到那个公园踢毽会友并作指导,古道热肠,四处布道,深受众毽友的爱戴。

  数月后,在家人不断催促下极不情愿地独自飞返澳洲,岂料还未落飞机就突发急病,及至送到医院已返魂无术,一代毽圣,竟然客死异乡,享年66岁。在今天,人们的平均寿命已提高了不少,66岁已不算长寿,不少毽友说:师傅若不是移居澳洲,或许不会那么命短。那次聚会,竟成永别,真令人痛心不已。

  师傅一生致力南派花毽运动,贡献良多,德高望重,桃李满门。尤其是将花毽的技术升华为艺术,使花毽的格调和品位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他的去世,无疑是毽坛的一大损失。     

  恩师与我是邻居,除花毽的技艺自小受恩师熏陶外,师傅的道德人品以及处世为人的品质等等对我的人生都有较大的影响。因此,除了深感哀痛外,谨以这篇文字,聊作祭文,遥祭先师在天之灵……


 (五) 毽怪—容宏之

  容宏之是与蔡林同辈的好手,所以称为“毽怪”,不仅仅是他长得脸如镬底,如包公再世,更主要是此老打法怪异,动作夸张,表情滑稽,举止谈吐幽默风趣。踢毽时手舞足蹈,时而走进圈中,时而倒卧地上,就象武术中的“地趟拳”和“滚堂刀”一样,如“何仙姑醉卧象牙床”一招便是躺在地上踢的。再如“醉跌僵尸”一招是在踢完一招“铁板桥”后,仰面朝天,身体直挺挺地跌在地上。这招亦是吸收了戏剧中“跌僵尸”的动作而创成的,但如果没有“会跌”的工夫,技术再好也打不出来。       

  毽怪踢毽就连失毽都比别人“精采”,同样博得观众阵阵笑声。很多人失毽时赶快去捡,有些人甚至面带愧色,而容宏之却保留住失毽的姿势,象电影放映“定格”一样,面呈呆相,憨态可掬,而口中却大言不惭地叫到:“失得好”、“这一脚真靓”。其姿态很是逗人,故除了“毽怪”绰号外还有一个封号叫“生鬼容”。生鬼即生动鬼马的意思,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粤剧界出了一位著名艺人,他的艺名就叫生鬼容,大家称宏之为生鬼容,就是将蔡林喻为毽坛之文武生,而将“毽怪”喻为毽坛“丑生”。试想,一出戏若只有正角而没有丑角的反衬形象能精彩吗?就好象只有牡丹而没有緑叶一样,肯定是不耐看的。

  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有一回蔡林与容宏之、肖南及邓贵明等相约在中央公园踢毽。因是特约,故到场的差不多都是当时的絶顶高手。这场毽打得精采纷呈、高潮迭起,师傅邓贵明每每提及尤是一唱三叹,回味无穷。特别是“毽怪”容宏之打得尤其起劲,左右翻飞、腾挪闪跳,时而跃起如苍鹰扑兔;时而倒地似懒驴打滚,使出了浑身解数,博得阵阵喝彩声,其风头甚至盖过蔡林。容宏之最絶的一招叫“壁虎跳墙”,具体打法,吾辈因未见过,已不大清楚了。据说是用低桩平脚内侧把低空急劲飞来的迫身的毽踢出后,整个身子是爬在地上的,故又称五体投地。可惜那时没有摄影机将其拍下,现在此招已失传了!

  正战到酣处,容宏之突然提出有要事先走,马上欲收拾离去。观众正看得如醉如痴,那肯放人,纷纷央求宏之再踢一会,把本已密匝匝的人圈围了个水泄不通。宏之无奈之下说:“多谢各位赏面,我平时踢毽都是不醉无归的,但今日确有要事,不过为答谢大家,我应承再踢10分钟。”接着,又一场精采表演后,容宏之在观众的掌声下连连说:“请各位日后多多捧场”。言罢,作揖匆匆已去。

  “毽怪”容宏之是在街上靠给人补镬维持生计的,就是广州人叫的“补镬佬”。但他的毽瘾确实非常大,往往毽友到档口叫他踢毽便马上收拾“家生”(即工具),连生意也不做便和人去踢毽,经常踢到最后,“连汁都捞埋”(吃饭时,用汁捞饭,意即吃到最后),为此,常常与家人闹意见。但因其为人风趣,踢毽又“收得”(招观众),故毽友们有时还是忍不住约他踢一场过过瘾。大约在1978年,有一天在人民公园,笔者和师傅邓贵明及几位毽友正在踢毽,容宏之刚好路过,便和我们玩了一场,我等后辈才有幸一睹“毽怪”的风采。由于容宏之当时已是六十多岁,加上已有几年没有踢过毽了,有道是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因此,技术上未免有些生疏,象“壁虎跳墙”等絶招并未使出。尽管如此,容宏之还是怪招迭出,身手的确不凡,真所谓“烂船也有三斤钉”, 我们称赞他说:“容叔真是‘宝刀未老’呀。”容宏之呵呵笑道:“是‘宝刀未磨’呀。”其幽默谐趣,可见一斑。可惜容宏之的絶技已随斯人之“谢幕”而消逝了!所幸的是,当今毽坛又冒出一位怪杰—光头张。张师傅的腰马和“跌地”的功夫亦颇为了得,打法上依稀有几分“毽怪”当年的影子……。

  在此须要说明一下的是,踢毽子的人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很多人原先并不认识,只是一个小小的毽子如纽带一般将大家联系在一起。其中,有一部分人是只知其名或只知其姓,有些甚至只知其“花名”(绰号)。人们根据人的高矮肥瘦或言行举止、相貌以及职业等特点称呼某人,如高佬九、何老五、皮鞋七、肥佬贵等等;又如戴眼镜的叫“四哥”,但戴眼镜踢毽子的光是人民公园就有好几个,为免混淆,有好事者又将他们分别称为“流花四”、“0.6四”、“邮票四”等等。就如有一出电影叫《大李小李和老李》一样,只是为了区别谁与谁而已,絶无贬意,请那些未写上全名或只有绰号的毽友见谅。


  (六)大侠余德恒

  与恩师邓贵明齐名的毽坛顶尖高手有前面提过的大侠余德恒和矮脚虎刘起达,他们各有千秋,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南派花毽的代表人物。他们三人形成三驾马车,驰骋毽坛数十载,技艺出众,各显风骚。

  余德恒身高一米八左右,年纪比师傅略大,因身材高大,人称“高佬恒”。恒叔是“红裤仔”出身(自小学戏),故颇有功底。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因患白内障渐渐淡出毽坛,随后在各“私伙局”等曲艺社玩曲艺,二胡、大阮、掌板各样皆能,尤擅扬琴,虽未当专业演员,但亦可算是半个“梨园弟子”了。

  恒叔打毽的风格和他的身材一样,大袍大甲、长枪大戟,打起来龙威虎震,纵横捭阖,颇有股金戈铁马的气势。但他亦象猛张飞一样,粗中有细,并非一味粗豪,不时露两手细腻的絶活。如他打的“玉带围腰”就相当细腻,只见他以左脚外侧将毽子向右边踢出一道弧线,身体同时拗腰后仰,毽子则从左向右如玉带缠腰般围着身体绕行,百发百中,还未见他出现过失误,亦未见有谁比他打得更服贴自然的了。但奇怪的是,恒叔并非“左撇子”,若硬要他以右脚打此招就显得非常生硬,这是个奇特的现象,下面还有例子。

  “铁板桥”亦是恒叔的絶活之一。打法是:以足尖将毽子向内蹦起,身体同时拗腰后仰成桥状,越低越好,毽子从胸腹经面门落下,以掠过鼻尖、印堂为妙。这招也叫“宰鱼”,意即毽子如刀象宰鱼一样从胸腹划过,嫌其不雅,遂改叫“铁板桥”。“铁板桥”是武术招式,与“宰鱼”动作相合,故易名。

  恒叔身体硕长,毽子从胸腹划向面门的距离自然比别人长,加上他控制的毽子飞行较慢,看起来非常清晰悦目,就象小车过拱桥一样。不象有些人踢得太急,毽子飞行过快,还未看清毽子已飞过去,并造成下面的毽友接应困难。当然,能将毽子飞行速度放慢并非易事,非有深厚的功力不可,就象骑自行车一样,越慢越难。

  还有恒叔打的追步“铁板桥”也颇得同行称道。当毽子飞出圈外较远时,立即起动追出数步,以“铁板桥”招数将毽救回,这当然比原地打“铁板桥”的难度高出许多了。因为踢毽时的失误,大多是出现在移动之中的。


  (七)矮脚虎刘起达

  刘起达虽然个子较矮,但生得十分壮实。他比余德恒小几岁,几十年来两人大多在一起玩,故配合相当默契,一高一矮,相映成趣。他俩配合打的“借打铁板桥”和“桥底起罾”,达哥推毽,恒叔扎架造型,“铁板桥”是从胸腹过毽;而“桥底起罾”则从胯下穿过,配合得相当合柏。

  达哥自小习武,是合家拳的高手。由于有较深的武学根底,故踢起毽来十分稳健,脚法老辣,毽路刁悍,故人称“矮脚虎”,是南派花毽响当当的人物。

  他打的“鬓辫”直追希公,打法上亦多受希公影响,稳健大方,檏实无华,絶无花架子,很有大器不琢,大巧若拙的味道。故在外人眼中并不起眼,只有行家才知其“犀利”,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达哥的拿手好戏除前面提到的“倒踢紫金冠”和“鬓辫”外,“苏秦背剑”亦是其“铩手锏”之一。打法是以左脚外侧轻挽来毽,步半蹲,毽子从左后下方沿背部绕过右肩落下。毽子的飞行轨迹如右肩左斜地背着一把宝剑样,取战国时期游说家苏秦背着宝剑游说六国的形象。达哥打这一招时,服贴流畅,得心应手。有趣的是,达哥和恒叔一样,也不是“左撇子”,可亦从未见他用右脚打过此招。究其原因,可能是右边同样位置的毽,用了别的招式,久而久之,形成习惯,有些花式左脚打来就比右脚要好了。就拿吃饭来说吧,如是右利者,左手拿碗肯定比右手利索,所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就是这个道理。若我们有意练习,相信“左右开弓”亦非难事。由此可看出“惯性力”是非常大的,因此,我们平时应多学习好的东西,力戒不良的习惯。

  达哥几十年来迷恋南派花毽,至今已六十多岁,仍活跃在毽坛。几年前,荔湾湖公园成立花毽队,他被推为队长。在他和赵仲华、肖俭荣以及李树添等的组织带动下,荔湖花毽队搞得有声有色,不但有队服、还有队歌,组队以来,已搞了多次较大型的活动,影响广泛。

  有两件趣事可反映出达哥对踢毽的痴迷。一件是30多年前,达哥的女儿还小,家务较多,由于他经常踢毽,连星期天亦不例外,因此妻子意见很大,于是便不让他去。一两个星期没踢毽脚就痒了,熬不住了就偷偷溜出去踢一会再赶回家,以为妻子不知,岂料达嫂早已在他踢毽的鞋底用粉笔画上记号,只要穿上鞋一走动便露馅,想扺赖都不行,其结果自然是少不了一顿骂。挨了骂自然学乖了,达哥心生一计,偷偷多备一双鞋,一有机会便照踢不误。另一件是由于醉心花毽,以至连梦中也踢毽,常常把妻子弄醒,达嫂知其痴迷,只好由他。梦中踢毽,相信很多踢毽的朋友都体会过,笔者也不例外,只是“情节”轻重不一罢了。


   (八) 金童杨志超

  杨志超年龄比笔者少几年,但出道却比笔者早几年,是“大侠”余德恒的高足,尚在小学念书时便踢毽了。并有幸与毽王蔡林等前辈高手“过招”,甫一亮相,便使众人眼前为之一亮。什么“倒踢紫金冠”、“跨栊”、“挂珠”等较高难的花式均已掌握,并打得似模似样。真是雏凤新声,一鸣惊人,惹得众前辈一致赞叹和喜爱。他还是毽坛少有的几位“童子功”者(自小练习)之一,因此,功力十分纯厚。

  有一招笔者所创的“猴王敬酒”,超仔打来相当不错。打法是:在打“担枪”的基础上,双掌互握成杯状,毽子过颈后再穿“杯”而过。以前,亦有人打“敬酒”,不过只是将毽子踢起后,再把手中之“杯”将就而过,因是在眼前进行,故难度并不高。而现在打的“猴王敬酒”,毽子是在颈后飞行的,过颈后再穿“杯”,眼睛是难以看到毽的,故只能凭感觉打,即纯以神行。杨志超打这一招时,将毽击起后,身和手扎架后均不动,毽子则象“导弹”般划出一条美妙的弧线,准确地钻入“杯”中。个中之妙,只能意会,难以言传。

  杨志超踢毽有时还会出人意表,如有时毽子如飞镖般朝他的“死穴”急劲飞来,急切间,正不知如何化解,他会突然随意踢出一脚,而这一脚又刚好使得恰到好处。打完后,连自己亦莫明其妙是如何打出来的,真是无招胜有招,可称得上是神来之笔。看似偶然,但若不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是无论如何也撞不出来的。还有,他踢毽的悟性和品毽的眼界、见解都非常高,“毽路”尤其好,非一般的高手可比。以他对南派花毽的理解和对整围毽局的控制来看,是难得的毽坛帅才,是南派花毽屈指可数的絶顶高手。


  (九) “大师”黄国荣

  师弟黄国荣比我小一岁,但出道亦和杨志超一样,比我早几年。因为年少,和杨志超一起,被誉为毽坛的双子星座,深得毽王蔡林的喜爱,时常带回家中,口传心授,故黄国荣既有师傅的脚法,又有祖师的神韵。尤其是他打的“抱月”,有乃祖师之遗风。

  还有,他独出机杼,自创了一招“七字跳步挂背”也非常独特。因其跳得轻巧别致,毽子过得圆滑,故取名“曲港跳鱼”。取苏东坡《永遇乐·夜宿燕子楼》:“曲港跳鱼,圆荷泻露”意景。

  另外,黄国荣的毽品和人品都非常好,就是“杂脚”(踢毽未入流的)来踢也不嫌弃,故在行内有“好同志”之称。又因其毽子踢得漂亮,故又有“大师”之称。
 

  (十)毽坛群英谱


  在南派花毽流传的历史中涌现过不少好手,蔡林以前的高手因没有甚么资料可查已不大清楚了,现在只好将蔡林之后的高手简单介绍一下:

  与蔡林同辈的毽坛好手除毽怪容宏之外,还有与蔡林技艺相比仅一线之差的希公、老前辈扶兆良、蔡林的哥哥蔡潮、前面提及的“机器”肖南、穿尖嘴皮鞋踢毽的高佬九、广州重型机械厂的何老五、广州理发用具厂的肥佬贵以及广州粤剧团的名伶白朗天和叶侠风等等。他们各有特色,如八仙过海般都有自已的絶活。

  希公。希公的“鬓辫”,以足尖将毽子蹦起,毽子沿着前额在头顶梳过,然后顺着后脑、脊梁和屁股落下,象清朝的男子梳辫一样,希公此招打来头和身体纹丝不动而毽子则包头而过,好象毽子自己会拐弯一样。

  高佬九。高佬九的“倒踢紫金冠”,毽子从正面头上飞过,以后脚底把毽子击回,此招是背着毽子打,眼睛看不到,故当时叫“盲眼后抽”。因高佬九是穿皮鞋踢毽的,声音异常大,确是不同凡响。由于后人技术不断提高,发展到能跳起来打,姿势就象舞蹈动作中的“倒踢紫金冠”,故易名为“倒踢紫金冠”。

  扶兆良。抉兆良是毽坛百事通,知之甚多,连蔡林亦时时问道于他。

  肥佬贵。肥佬贵的“懒汉伸腰”,毽子从正侧头上飞过,以后脚外侧将毽击回,此招与“倒踢紫金冠”大同小异,只是一招用脚底踢而另一招是用外侧踢。但此招别人打来平淡无奇,唯独肥佬贵打来形神兼备、搞笑风趣,或许是生理使然,别人很难摹仿;

  白朗天、叶侠风。白朗天的“宝鼎明珠”和“须生坐车”两招。“宝鼎明珠”是一出粤剧戏名,因白朗天是戏剧演员,所以他将其化用到踢毽招式中,打法是以足尖将毽蹦起,再以头将毽停住,南派花毽停毽本来就不多,以头停毽更是少之又少,那时白朗天此招非常独到。他还将粤剧《六国大封相》中“须生坐车”这个戏剧动作化为踢毽招式而名闻一时。而叶侠风的低桩扳尖更是尽显戏剧武生舞台功架。

  与师傅邓贵明、余德恒和刘起达等同辈较有名的有:

  周开迟。毽坛前辈,即七叔。七叔踢毽的资格非常老,是老前辈扶兆良的高足,上世纪五十年代已出山,连大侠余德恒出道也是其引荐。六十年代到香港谋生后就没有踢毽了,八十年代事业有成便回广州寻当年的毽友聚会,此后便经常回穗,如今退休了更是长住广州,每天玩毽下棋,倒也逍遥。他有一招“独马跳檀溪”很是奇特,打时双腿相叠半跪,单脚起跳,同时以起跳脚击毽,非常有特点,是其自创之独门絶技。如今,与他同辈的毽友尚活跃在毽坛的只有李经文、刘起达和众后辈敬称“爷爷”,年近八十的麦洪希等寥寥几位了。

  此外,较有名的还有通用机器厂的高级工程师黎国华、林荫;以及被称为“飞将军”的罗仲和与曾当过广东网毽队女队教练的陆妹,罗仲和(又称和叔)与陆妹(又称妹叔)都是广州理发用具厂的员工。

  “斯文梁”。与“毽怪”容宏之踢毽的风格截然不同的代表是“斯文梁”。梁师傅是机械工程师,属高级知识分子。他的毽技虽未臻一流,但毽品人品有口皆碑。踢起毽来从容不迫,文质彬彬,有一股孺雅风度,从不“抢脚”,更不会与人争拗,谦恭宽容,极有涵养。在其身上,散发着孔夫子“温、良、恭、俭、让”的美德。故前辈们说:从踢毽亦可看出一个人的品行之说并非虚话。“斯文梁”与“毽怪”一粗一细、一雅一俗;一个象“急惊风”风风火火,一个象“慢郎中”慢条斯理,两种鲜明的对比相映成趣,为毽坛增色不小。

  
    (十一) 花毽之厂和花毽之街

  以前打毽的人都是来自各行各业的,没有什么组织,结构松散,直到解放后才有一些单位出现踢毽群体,现也略作介绍:

  广州理发用具厂。广州理发用具厂在上世纪五十年代起,是开展花毽活动首屈一指的单位,在肥佬贵及和叔、妹叔的影响和带动下,自“公私合营”创立广州理发用具厂起,其踢毽活动从未停止过,上到书记、厂长,下到一般工人都能来几脚,踢毽成了他们的“工间操”。小小的毽子,不仅锻炼了身体,还增进了工友间的友谊,增强了厂的凝聚力。除了在厂里踢,象肥佬贵、和叔、妹叔、雄叔以及女将尹蟠珠、容姨等“中坚分子”在体息和节假日也相约出来踢,那时的毽坛将星期天、“五、一”节、“国庆”节、“春节”等节假日称为“墟日”,他们称之为“趁墟”,一到“墟日”,众多毽友便从四面八方赶到各公园踢毽的地方集中,有些毽友说“就象鬼拉脚一样”,如那天有事不能前往便浑身不自在。

  什么原因令众多毽友如此着迷,以至几十年间竟乐此不疲,甚至“到死方休”呢?究其原因,踢毽除了能锻炼身体和结交朋友外,大概其很好地娱乐身心是主要因素。因为人除了生理需要外,精神上的追求也是十分重要的,没有精神寄托,与“行尸走肉”何异。琴棋书画、读书旅游、唱歌跳舞、耍刀弄剑、栽花养鱼、打球看戏等等,只要入迷,都能娱乐身心、陶冶性情,使精神获得高度的享受。

  开展花毽活动较好的单位还有广州重型机械厂、广州通风设备厂以及上世纪八、九十年崛起的广州石油化工总厂。广州重型机械厂在何老五的影响下,经常参加踢毽的有成叔、阿朱、阿明、阿平、阿昌等毽友。广州通风设备厂也有三、四围毽,但笔者只记得阿炳和阿照两人。开始他们是在惠福路自己单位的门口踢,有一天师傅邓贵明下班路过,便走过去和他们踢几脚,岂料一踢之下,他们见师傅脚法如此精妙,遂执意拜为师傅。

  广州石油化工总厂。广州石油化工总厂成立于1974年,踢毽的历史自然不及上述几个单位,但自笔者1977年进入该厂工作后,先后带过几批人踢毽,至今也快有三十年了。近三十年中属七十年代的有顾玉枢、李锦荣、潘治强、李朝阳、范鉴基等;八十年代的有王穗、邱绍敏、崔永昌、林兆雄、龙荣波等;九十年代的有钟焕昌、胡力强、刘日民、黄振威、梁春立等,2000年后,踢花毽的人就更多了。由于广州石化群众体育活动开展得比较好,各种球类都相继成立了协会,因此对推动毽球运动十分有利。除每年举办网毽比赛外,花毽队也经常到基层单位和石化中、小学进行表演和辅导,并多次参加省市、甚至全国的比赛和表演活动,影响较大。石化厂还经常组织和其他单位的毽友相互交流,广州较有名的花毽好手大都来过石化献艺,一些初学和欲提高毽艺的毽友也常来“取经”,因石化地处黄埔,故被毽友戏称为南派花毽之“黄埔军校”。

  建隆大街和雨帽街。除了上述几个单位踢毽形成群体外,有些群体则来自于街道,其中,最有名的是带河路的建隆大街,中山五路的雨帽街和莲花井。莲花井和雨帽街虽是两条街,但其实是一条直街。建隆大街踢毽人数不下四、五十人,其中,当然是大侠余德恒担纲了,他一家三代都踢毽,父亲余虾老当益壮,加上两个儿子,关起门便可开一围毽。另外,还有杨志超、霍振才、基哥、肥仔等好脚。刘起达和何楚城、龙荣波等亦在附近居住,一有空便过去踢,故踢毽成为建隆大街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与建隆大街旗鼓相当的雨帽街自然是由师傅邓贵明领衔,经常踢毽的亦有好几十人,好脚有黄国荣、黄国明兄弟俩,阿勇、阿生、青头阮、陈德文、笔者及笔者的哥哥邓永绍等。雨帽街的邓家祠门口常常有两三围毽,踢毽是雨帽街的传统项目,自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至今,从未间断过,现在尚活跃在毽坛的仍有不少,如大师黄国荣,蔡德贤、周凤琼夫妇、何就南伉俪,绰号“黄飞鸿”的阿黄、阿生、黄伟强以及笔者的大哥邓永绍、大嫂陈润苏、妹妹邓秀卿等。在南派花毽毽坛上,建隆大街和雨帽街可称得上是花毽之街了。


    (十二)梨园子弟与毽子


  以前,一提起踢毽,很多人就会联想到三轮车工人,其实三轮车工人踢的是网毽,很多人不知踢毽有网毽与花毽之分,往往混为一谈。在我所认识的花毽前辈中就没有一个是骑三轮车的,倒是戏行中踢花毽的人有不少,特别是在文化大革命初期达到了最高潮。因为那时“破四旧”,一切反映“帝皇将相”、“才子佳人”的旧戏通通禁演,很多艺人无戏可做,于是,有部分艺人就常跑到广州六二三路对面的“沙面”踢毽了。

  本文前面已提到多名戏行中人踢毽的逸事,计有:李经文、白朗天、叶侠风、孔建强、麦维佳等,而余德恒和何楚成也是学过和演过戏的。此外,戏行中踢花毽的还有:善吹唢呐的已故老艺人卢容老叔父,在省粤剧院搞衣箱工作的冯华,吹喉管、昔士风的陈达辉;著名粤剧演员、在广州家喻户晓的卢海潮,主演过多部大型粤剧的老倌陈晓明,绰号“流口水”的刘雁信;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移居澳门,在市粤剧团打“跟斗”的“五军虎”陈锦华;还有现在当红的广州市粤剧团著名“丑生”孙业鸿,广东曲艺团的韦知文,他虽然不是粤剧演员,但曾当过杂技演员、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著名“花旦”李燕清的儿子、曾在深圳粤剧团当过演员的李方可及夫人梁桂英伉俪。另外,省粤剧院和深圳粤剧团等还有一些人爱踢毽,只不过他们很少出来踢,因未知其名,故未能一一録出。

  如此众多粤剧艺人参与踢毽,肯定对南派花毽的风格和打法产生影响,事实上也是如此,他们将戏剧中的功架、身段、腿法、关目等艺术元素注入到踢毽中,使南派花毽的艺术性提升了不少。有好些花式还是以戏剧动作命名的,还有一些“叫法”是来自戏行行话,如传毽时,毽子传给谁,不仅要求线路清晰、准确,而且要有一个动作或眼神提示对方,好让对方有所准备,这个提示叫“影头”。“影头”就是戏行中的行话,意思是掌板师傅对锣鼓手和乐队所作的动作提示,只要掌板师傅作出某一规定动作,锣鼓手便知道要打什么锣鼓,乐手知道起什么音乐了。踢毽有“影头”,大家配合起来就较为默契,尤其是需要两人配合完成的花式,如“借打铁板桥”、“桥底起罾”等招数。


  (十三)毽坛逸事

  文化大革命期间,有一次,余德恒、刘起达、李经文、何楚成,麦维佳等相约到西樵踢毽和唱曲,踢完毽后,在与当地的曲艺社联谊时,李经文、麦维佳不但唱曲,还进行了辅导,受到曲艺“发烧友”的热烈欢迎。席间,大家相互交流,交谈甚欢。最高兴的是余德恒和何楚成了,他俩都爱喝酒,此行除了踢毽还有吃有喝有唱,大家都尽兴而归。需知文革期间物质匮乏,连买猪肉也要凭票,大家已很久没有如此开怀畅饮过了。这次西樵之行,虽不是什么踢毽大活动,却也为毽坛留下了一件轶事。

  余德恒、刘起达、何楚成三人相交数十载,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长期在广州文化公园踢毽,很少缺场,是三大台柱。三人中,何楚成是老大,他的毽艺虽未达到一流境界,但他对南派花毽十分喜爱,数十年来坚持不懈,常说踢毽是其第二生命,有时“撞彩”踢了一脚好毽竞象小孩般叫起来,刘起达一见则开玩笑地说:“哗,好野,坑渠有时都会起浪呀。”有时何楚成失毽时推搪说:“这个毽睇唔到。” 刘起达又说:“睇到就无花生配给你了” (以前盲人为了谋生到街上卖一种叫“南乳肉”的花生,这种自制的花生是广州的风味小食,因文革期间物质匮乏,为了保证盲人能自食其力,故国家每月配给卖花生的盲人一定数量的花生)。达哥虽然说得谐趣,但未免“尖酸”了些,故二人常常拌嘴,有时甚至出现“小磨擦”,但过后总能和好如初,就象小孩子玩“过家家”。成哥为人爽直,人缘极好,故他身故时,很多毽友都送了“花圈”,到殡仪馆送殡的毽友也有四、五十人之多,并在灵堂和棺内安奉了多个毽子,如此排场在毽坛实属少见,即使毽王蔡林过世时也没如此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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