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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东商业文明的文化支撑


  ——《南方》杂志2004年第4期
  

  3000年的“天子南库”

  珠江流域,尤其是岭南一带,享有“天子南库”的美名,至少有3000多年的历史了。据《逸周书•商书•伊尹朝献》等典籍记载,周成王时(西元前1000年),岭南就向王室进贡包括“大舟”在内的各种物产;春秋战国时期,楚国也不止一次向北方的国家炫耀说,岭南越人“服朝于楚”;秦汉之交,岭南的海上贸易更是兴盛,1983年在广州发掘出来的南越王赵眜之墓葬中,就有数不胜数的舶来品,如西亚波斯帝国的银盒、两河流域的金花袍饰、非洲的象牙……尔后,汉武帝派出官方的大型船队由岭南至南亚,唐代于此开通通海夹道,宋代有航海旺市……即便到了明清海禁,仍余广州“一口通商”。这一来,广州的商业更成了全国之翘楚,进出口全集中于此地,自是空前繁荣。广州人口迅速剧增至100万,出现了大批的商馆,著名的十三行就是在那时出现的。可以说,广东始终维系着一个泱泱大国的外贸命脉。

  因此,历朝历代,都少不了挂念这个“天子南库”,财政一旦匮乏,便向广东索要大批的金银财宝。但广东在源源不断地为无论处于上升阶段、还是在走下坡路的封建皇朝提供着各种商品及“外汇”的同时,仍被他们视为“蛮夷之地”“化外之地”。

  20世纪中叶,广东的商业文明有过很大的曲折。改革开放,广东又一马当先,率先创造了经济的迅速腾飞,一路成为全国的排头兵,以至“东南西北中,发财到广东”的俗语传遍大江南北,广东再次成为中国人眼中的“聚宝盆”。

  但经济发达的广东似乎仍然没有脱掉“化外之地”的帽子,时常还能听得到对广东的讥讽之声:“穷得只剩下钱”“只会生孩子,不会起名字”,似乎还是在说广东没文化。

  果真如此么?

  龙尾如何变龙头

  君不见,改革开放之前,为了建三线,广东的GDP是排在全国倒数行列之中的。然而,改革开放的春风拂来,很多内地人还在观望犹豫、徘徊不前之际,广东已拍马向前,创下了无数的“首先”和“第一”,闯下了一番新天地。几年光阴,广东经济便一下子从全国的龙尾变成了龙头。这是因为广东的地产资源丰富?还是毗邻港澳好搭“顺风车”?

  显然不完全是!根本的原因还是多年来的“天子南库”的地位,给广东积聚了深厚的历史底蕴。没有这一底蕴,广东今日是无法“牛”得起来的。

  这千年来发达的商业文明的底蕴,恰恰是另一种厚重的文化,而且是与现代文明接壤的商业文化。改革开放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以来禁锢着广东人民思想的枷锁,于是积蓄了数千年的商业文化,便显示出巨大的威力。如同下山之猛虎,出水之蛟龙。

  据考证,广东的商业文化早于中原很多,《战国策》中楚王的一段话:“黄金、珠玑、犀、象出于楚,寡人无求于晋国。”意思就是说,这些产品均产于岭南,那时广东已成为了南方珍异特产集散的商业都会。在岭南商业发达的同时,岭南人的商业意识也与内地拉开了很大的差距;明代,广东就有亦官亦商者,如嘉靖时南海人霍韬在吏部任职时,便在佛山经营炭铁和盐生意而发家致富。清代时,弃儒经商者更多,有应试不第而经商的,也有不应试就去经商的;至于宫位不高的,当上了,也宁愿不当这“芝麻”官而去经商的;再有,洗脚上田,弃农经商,更是珠江三角洲不少农民的选择。

  商业精神的精髓是讲求等价交换、平等竞争以及所有权的确认。把经济效益摆在第一位,自然就淡化了政治意识与宗法色彩,从而与封建的“官本位”形成冲突,打破了传统的“士农工商”的等级秩序。所以说,广东人无论是弃儒从商、弃官从商还是弃农从商,都是广东人浓厚的商品意识的一种写照,其本身就是对传统观念的反叛。

  及至到了19世纪末,当广东的商品经济有了相当程度的发展,以郑观应为代表的启蒙学者,便对当时官办的洋务运动提出了质疑,阐述了重商思想与商战理论。他针对洋务派采取的“官办”“官督商办”“官商合办”,提出务必“改官造为商造”,方为“富民之道”。民商,方是“大旨奉原”,并严正地指出“官不能护商,而反能病商”,而“商战”方可为国家“固本”。并援引西方“以商立国”的众多成功范例,为广东民商的发展鸣锣开道。历史证明,正是民商的崛起,使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在广东得到广泛的支持,终于推翻了千年帝制!

  时至今日,重温郑观应当年的文字,仍一般地振聋发聩。而今,广东民营企业已占有“半壁江山”,在经济实力、就业人口诸方面的贡献,更有口皆碑了。如何进一步发展壮大民营企业,则是合乎历史逻辑演进的题中之义!

  笔者以为,正因为广东人这种特有的对商品经济的关注和敏锐,正因为有了传承数千年的商业文化传统,广东才会奇迹般地创造出无限的商机,“无中生有”地积累起巨大的物资财富、经济实力。正是商业文化观念的“卷土重来”,广东的改革开放才一日千里。可以说,是这深厚的商业文化基础,让今日广东“牛”起来了。

  也恰恰因为这种以商品意识为轴心的商业文化,不为仍抱住贵族衣冠的农耕文明所认同,广东才一再被斥为“没文化”。

  思想观念的宝库

  正是自古以来的商品意识,使得广东在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上敢为人先。

  众所周知,还在上世纪50年代,当陈伯达、张春桥一伙狂妄地叫嚣“限制资产阶级法权”,甚至要“消灭商品”之际,广东著名经济学家卓炯,针锋相对地喊出“商品万岁”的口号,指出,到共产主义还有商品流通。为此,他和他的支持者们遭到了批判、围攻等沉重的打击,但仍然矢志不改。直到改革开放,他和一批经济学家,成为了省、市领导的智囊团,为开放物价、解放“菜篮子”问题,殚精竭虑,终于让广东在全国第一个闯过了物价关,为推行市场经济打开了突破口。当年,党中央把计划经济改为“有计划的商品经济”时,卓炯还扼腕长叹“不彻底、不彻底”,当是“完全的市场经济”才是。直到卓炯逝世后近10年,“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终于写到了国家的决策文件之中!

  经济学家们的理论,当然是生长在广东商品经济这片沃土上!

  从郑观应的重商思想与商战理论,到卓炯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大声疾呼,到今天广东市场经济的长足发展,我们当感悟到什么?

  “天子南库”何止是珍奇异物的仓库,更是思想观念的宝库。正因有了思想观念上的解放,才创造出经济上的奇迹。否则,同一个广东,改革开放前与后,为何截然两样?!可见,思想观念这个宝库,比那个物质的宝库要更了不得!

  其实,国外的学者,也早就看到了这一点。还在19世纪,德国地质学家、著名学者利希霍芬,先后几次到过中国,回去后写了几本书,其中就专门提到:“广东人对经营大商业和大交通业有卓越的才能……”“(广东人)在所有的智慧、企业精神、美术情趣方面优于其他所有中国人……”“广东商人作为大商人,要求和欧洲人一样的价格……”这些话虽有溢美之嫌,但在他的眼中,广东的确并非“蛮夷之地”,并非“没文化”。

  可见,广东的文化,只要不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它本来就是相当丰富多彩,相当厚重有力的。

  正是几千年的商业文明,使得广东的人文精神在近代脱颖而出,成为中国近代革命的“龙头”;20世纪末,岭南商业文化再度奏出了华彩乐章,成为改革开放的“龙头”,为这个文明古国融入当代飞速发展的世界,真正屹立于强国之林,发挥着无可替代的重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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