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首先要讲一个本刊记者亲身接触到的事。
话说九七年的金融危机,给很多香港市民带来了不幸,我的一个乡里也不例外。原本他勤奋拚搏,已达安居乐业的小康水平,娶妻生子,在康怡有一套六百多呎的住宅。可是,九六年他心血来潮,又在九龙购入一套住宅,结果一年后房价狂泻,他成了负资产者。祸不单行,公司倒闭,他又失业了,薪金一下子从几万元一个月掉到分文都无,此时,原本恩爱的妻子坚决与他离婚了。最后,他卖掉了康怡的房子,九龙的房子则让给了前妻,支付了给儿子的赡养费,手头祇有三十多万元了。二十多年的努力,化作乌有,但是人已四十多岁了。
万念俱灰的乡里找到了我,此时,他满脑子想的是如何结束自己的性命。我向他提议,为何不搬到深圳去住呢?他犹犹疑疑去了。每月花一千多元,在福田租了一室一厅的房子,在香港找了一份地盘工作,每天早出晚归,过起了“深圳香港两栖人”的生活。
不久前,我到深圳公干,顺便去看了看他。好家伙,他的精神面貌与九七年完全不同了,脸色红润,神采飞扬,在福田买了一套面积逾千呎的大宅。还在深圳找到了女朋友,正准备结婚呢。他的话滔滔不绝,但是我深深地记住了一句:
“在深圳,我找回了人的尊严!”
他说,如果当时不移居深圳,在香港租不起房子,对于曾经过过好日子的他来说,无论如何都会想不通的。然而,深圳生活的廉宜,却使他渡过了心理危机。“我最穷贱潦倒的时候,在深圳还可以去茶楼飮茶。”
像我这个乡里一样的港人还有多少,很难有准确的统计数字。但是,在深圳,在珠江三角洲,在中国内地,居住、投资、重新觅得新生活的港人为数当颇为可观。
完全可以从这样的角度看问题:如果不是有一个深圳和更多的内地城市,为遭受金融危机重大打击的港人提供了生活避风港,香港能保持如此的安定与平稳吗?巨大压力下的港人,能如此心平气和地等待着经济的复苏吗?现在,每天有越来越多的港人跨过罗湖桥去消费,难道他们祇是去买一些便宜货那么简单吗?
过去,内地是通过输送各种低廉的生活用品为港人的生活减压,如“三趟列车”。现在,港人是利用内地城市的综合生活资源为自己的生活减压。有人说,港人到内地消费,带走了多少多少港币,但是很少人算过,内地又为港人在内地的居住付出了多少隐性的补贴费用呢?一家人的帐,算得清吗?更何况,部分低下层收入之港人的北迁,为香港社会安定带来了多大的政治利益,这笔账,谁能算得出来?
现时,一些政客,始终不瞭解深圳等内地城市的减压作用,对如何加强与内地城市的合作诸多非议,尽说些罔顾民众利益的怪话。而一些公务员,对涉及与深圳等内地城市更有利沟通的项目拖拖拉拉,没有积极的对策,缺乏全面的规划。这样下去,民众会满意吗?
(原载《中国评论》2001年6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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