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美国加里福尼亚州本来为着办点事，忽然提早办完了，闲极无聊，孩子又放暑假，于是开着车子，捧着地图和旅游手册，在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上奔驰起来。

　　时间充裕，不急着赶路，闲心所至，自然处处美景。

　　加州缺水，阳光猛烈，公路又长又直，似乎伸延到地的尽头，远处柏油路因着阳光反射，呈现反光，干爽地面竟然好像湿了大片，氤氲朦胧，车子升到七八十米，在绵延大地上有如静止。对头车子都开了大灯，大白天，不是为照明，为使对面的车看清自己，提高警觉。

　　我把车速固定，让它自动前进，缩起双脚，只留着双手在方向盘上，很舒服地浏览沿途景色。

　　缺水的大地，依然长草，不是惯见的緑色，而是微现光泽的亮黄色，很短，在风下成片起伏着，使我想起美国年青孩子那头柔软的金黄发丝。前后左右都是黄色发丝在包围，衬着淡蓝的天，湛蓝的高山湖。我在群山之间行进。

　　公路间中会开条小岔路，让车子驶到路边观湖，我减慢速度，转到湖边，那儿停了三两部车子，方圆所见两里处，阒无一人，暗忖这儿荒山野岭，驶来此处不在附近欣赏美景，还有什么好去处，正沉吟间，忽听山谷湖畔有欢呼声，原来这些人到某低洼处钓鳟鱼，刚钓起大鱼3尺长，惹来艳羡赞叹。

　　车往海边太平洋方向，六月天气，极热，但湿度低，身上还是清凉无汗，愈往海愈凉。我找寻一个传闻已久却并不起眼的神秘点（Mystey Spot），在圣古路斯（ Sonta Cruz）附近，但沿途没有路牌，颇经周折。

　　神秘点之所以吸引，是因游人一到此地（只有方圆1亩左右），就受一种神秘力量影响，同站在一水平上，本来高的人忽然变矮，矮人变高；在斜面上，垒球不向下，反而向上滚动，跌下时不是直线落下，而是成弧形。那儿有一间歪斜的屋子，人在其中走过时，有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大力将人推得站不住脚，屋梁悬吊着一个大铁块，但也不是悬垂，而是向外荡开，总之怪得可以。起初以为有人在卖弄视线上的错觉，到进屋时，感到平白有股大力推我，方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圣古路斯海边，有几个水清沙白的滩，太平洋的浪涌来，惊涛裂岸，海狮海狗或畅泳，或栖息在喷岩上晒太阳，水冷浪又大，不能游泳，只宜观景。海滩近处有许多石下洞穴，就近一看，竟有过百松鼠在其中居住，松鼠因何不住松树丛林，而移民往大海之滨，相信亦如华人不断往外地栖居，过着不合本性生活般，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许多观潮游客见松鼠可爱，取出行囊食物喂饲，它们捧着食物人立而吃，鼠尾散开如蓬，吃得肥肥壮壮。有天有地有海有人有鼠，分甘同味，同享大自然之野趣。

　　此地之屋价，是全美之最。动辄美金数百万至千万，面对太平洋之滨而居，松鼠不费一文钱，人则要花尽一生谋算所得，比起来，还是松鼠快乐些。

　　附近有莎莲娜村及迦密村，气氛与格调类似港岛赤柱，但面积及规模则过之，游客往往在此处享受几日宁静。随便到一间儿童玩具店一逛，其中出售最新颖最灵巧的玩具，大多是大陆制造。想是美国人设计而利用大陆的廉宜劳工制成。其中有种“狐尾球”，一个弹力特强网球般大小的圆球，尾部连上两三尺长彩带，发球及接球都以手捞住彩带，一甩，球就飞跃天际，接不住，球弹地时再有一次接住的机会，轻灵易学，男女老幼都可于旷地大玩一场。

　　在迦密村咖啡店外花伞下喝一杯满嘴香浓，看马路旁的似锦繁花，冤家到此，也应一笑泯恩仇了吧！

　　西边海岸去过，转头沿公路往东直开，穿过了几许加州阳光照射下的甜橙和西瓜田，沿八十八公路上山，直上海拔四千公尺的加州州界，穿过了山，就是赌场遍布的内华达州。六月炎夏，山上竟然飘起雪粉，一打到挡风玻璃即溶成水，起初以为下雨，愈往山上，雪愈下愈大，好出色的一场鹅毛雪，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净，车尾和泵把处结了好厚的一层冰，仍是穿着夏天衣服，短衫短裤走出车外拍照，大雪落了一头一脸，孩子冒着寒，兴奋得直嚷。大家都未料到会下六月雪，正因意料之外，才有特别惊喜。

　　到了内州省会加逊城，再往东就是闻名的李糯赌城（Reno）。那是另一次旅游速记的题材了。

　　【赏析】

　　这是一篇值得欣赏的游记。它与一般游记不同的是所游所记都是很难想象的奇特风光、古怪事物：阳光猛烈的公路氤氲朦胧，湿了一大片；草本来是緑色的，而加州的草却是亮黄色的；圣古路斯的神秘点更神秘，高人会变矮，矮人会变高，人从屋子走过，有一股不知从何处来的大力将人推得站不住脚；松鼠不住在松树丛，反而住在大海之滨，更奇的是炎夏六月下鹅毛飞雪……这一切都给人一种惊讶和意外，令人叹为观止。深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本文通篇意趣盎然，作者写景抒情又夹叙夹议，融知性、感性于一炉。如写松鼠离开森林移往海滨便合理地联想到华人移民的不合本性的生活；在小村喝一杯咖啡，看赏心悦目的景物，顿时忘身于物外，即便“冤家到此，也应一笑泯恩仇！”大自然奇景的描写也是对城市生活的一种反讽，回到自然可算是都市人较佳的生活调剂。

　　本文题为“六月雪”，却从开始到快要结束全文，絶口不提“六月雪”，尽写炎炎夏天的诸般景色，直至行文即将结束，才写到眼前实见的六月鹅毛飞雪，令人惊喜不已。其实，题目似乎另有深意，于喧嚣、热燥的夏日去清爽怡人处，可缓解生活压力，求得心灵的安逸和净化。题目寄寓着作者的一番苦心。

　　（作者：叶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