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见过杏花。
受宠于中国诗人的许多花,如梅菊桃李,我都见过,就是没有见过这开于梅后,却仍可独占春光的杏。
“墙头丹杏雨余花”,又说杏花春雨,我想,那该是一种不怕雨的花,而带雨后,自当另有可人姿态。
只是,为什么,它总在墙头?
尽管杏林是个很好的典故,但惹得诗人心神俱醉的,却是“一枝红杏出墙来”。
据说这蔷薇科乔木花开五瓣,究竟有多大,很难猜想。
读到“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就禁不住仿佛看到:一朵顾盼自豪的杏花。絶不像自怜自怨的残梅,在暖风中盈盈粉泪。
“残寒消尽,疏雨过,清明后,花径款余红,风沼萦新皱。”这样子的春雨,点染了一幅怡人的美景。但抬头看看窗外天色,伸展一下由过重水气带来的倦体,就不免怀疑词人的感觉。“薄雨收寒”,寒是收了,但镇日厌厌的微雨,天地间萦绕着一股郁闷,万物都黏黏缠缠的,好不叫人生烦。
细心想想,都怪自己粗心,忽略了“疏雨过”这三字。疏雨中,一切变得朦胧,只有过后,云淡风轻,就显得如琉璃般澄明。
我曾打江南路走过。撑一把伞访了瘦西湖,在平山堂前喝一盅茶,看檐前雨不絶地打在阶前青石上。
雨过后,收起伞,又去访金山寺,不见法海和尚的威严,只见一个老禅师沉默守住阴冷石洞。
我还到过莫愁湖,也到过寒山寺……曾到江南,但检点起来,我竟无法细说,这种情怀,谁能领略?
【作家小传】
小思,原名卢玮銮,笔名小思、明川、卢枫等。1939年出生于香港。祖籍广东番禺。1964年毕业于中文大学新亚书院中文系,1979年赴日本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任文学研究员一年。
小思在大、中学执教期间参与各种文学活动,1967年起先后担任《中国学生周报》、《学生时代》、《星岛日报》等报刊的专栏作者,从事散文创作。主要作品有散文集《丰子恺漫画选绎》、《日影行》、《七好文集》(七人合集)、《承教小记》、《三人行》、《不迁》等。
【赏析】
杏花,春雨,江南,这三者,该是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吧。江南的杏花春雨,想必是作者所系念的对象?
遗憾的是,生长于香港的小思从未见过杏花。或许也可以说是见过的,是在那些流传千古的诗词名句中见过的。“墙头丹杏雨余花”,“一枝红杏出墙来”……让她产生无穷的遐思和揣想。
没见过杏花,连绵的春雨是一定感受过的,微雨纷纷的梅雨季,水气太重,可江南雨后那种澄明清爽的感受,则该当别论了。
杏花,春雨,构成一幅典型的江南春景。江南她是到过的,“但检点起来,我竟无法细说,这种情怀,谁能领略?”
我们听她不厌其烦地细说她未曾见过、体验过的杏花春雨的意境,是一种对于江南的向往?但真的到了江南,却仿佛匆匆行旅,数言带过,是爱、是向往,抑或其它更为复杂的情感,使她面对江南,竟无从细说?这让人想到“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有“言虽尽而意无穷”之妙。
文字清丽、优美,有典雅的诗味。女作家纤细的感情脉络,尽在清丽的文字中呈现出来。
(作者: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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