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其青 |
以桑基鱼塘、蔗田竹林、瓜皮小艇为生态特征的珠江三角洲,养育了叶其青,同时也蒙养了他的绘画——从上个世纪70年代开始,叶其青就被视为崛起于南中国的乡土画派——“容奇画派”的核心人物。
从逻辑上来说,由于有了珠江三角洲旖旎的诗情画意,然后才有了叶其青以田园牧歌为母题的绘画。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珠江三角洲上古老的风情,似乎已经雨打风吹去,方兴未艾的乡村都市化运动,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最后一丬田地,触目所见,是如火如荼的各种加工制造业、房地产业和拥挤噪杂的人潮车流。换言之,珠江三角洲这片胎育了“容奇画派”的土地,与絶大多数中国沿海乡村正在发生的变化,并没有什么两样。
邹跃进兄在他最近发表的文章《人诗意地栖居——试释叶其青作品中乡村题材的文化意义和艺术观念特征》中指出:“虽然对于生活在当代社会中的人来说,乡村和田园都已只是一种理想和观念,但叶其青则必须把它作为一种现实来描写,从而以绘画的方式,在艺术题材的理想性和现实性之间找到过渡与结合的中介和手段。”我同意这种说法。我想稍为补充的是,在叶其青这里,“乡村”、“田园”并不完全是一种“理想”、“观念”,正像在现代中国的许多新兴城市中都存在“城中村”一样,今天在珠江三角洲仍然能够找到“乡村”、“田园”的孑遗。叶其青在过去很长的时间内,曾用画笔直接记録了置身其中的民俗风情,现在他所做的,只不过是这种兴趣的继续而已,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或许是:随着情境的变化,无论这种选择是对“现实”的写照还是“理想”的追寻,似乎都难以淡化对某种正在远去的生存方式的凭吊感!
不错,人乐于“诗意地栖居”,从缘木结巢到现代化的钢筋水泥大厦,每一个进化的链节,都是被赋予“诗意”的巢穴。在文明的废墟上,我们经常捡拾残砖废瓦,我们远瞩未来,也渴望超越此在,重温过去。正像猎犬有时会发出郊狼的嗥叫一样,成熟的人类有时也未免缅怀茹毛饮血的童年。确切来说,叶其青对所爱注定消失的命运,始终拥有足够清醒的意识,这时作为用笔“行吟”在他的家园上的艺术家的特权,也是现代都市人普遍无法逥避的宿命。看看身边那些以“高山流水”为主题的缩微景观,我们对叶其青的选择,也许就有另一番会心微笑之感了。
得水彩淋漓迷蒙之韵,兼工笔状物精微之致,是构成叶其青绘画艺术的语言特质。叶其青咏物抒情的风格,既奠定于写生,亦奠基于对家园的挚爱之情。特别要指出的是,在类似的“容奇风格”中,我们在耐心接受其叙事性陈述的同时,在视觉上经常会陷入无可奈何的逼仄之感,叶其青是屈指可数的例外—若隐若现穿行在他的精心细作中的玲珑透剔之气,一若古老的珠江三角洲上未曾污染的溪流河涌,明亮清澈!
叶其青在他的“艺术随想”中写道:“循序渐进,修正自我,确证自我。”与其说这是一个现实主义者的修身之道,不如说这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获得自我鼓舞的精神泉源。未来是什么,我们谁也无法测定。作为叶其青的读者,我唯一的希望是:不管如何“修正”,我希望一如既往能够在他的作品中体验到如水的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