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的世纪末,诞生了一群当时不为世俗主流容忍的作家。他们行为乖张,文字大胆。在他们半自传半想像的声色犬马、饮食男女世界里,世纪末的不安、焦躁以及迷离弥漫其间。石康、卫慧、棉棉、九丹……这些不同的名字不约而同地在某个时刻一起出现,像一场有预谋的大会,搅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云雨。有人看了惊叹,“这是中国大陆版的‘世界末的华丽’”。
如今,他们都渐渐退到公众的视线外。新一代的年轻人正以更强大的冲击力占据他们当年的位置。转行,或者封笔——是这些年最多的关于他们的消息。在今天这个商业与物质文明占主导的时代,写作之于生活竟如青春之于生命。
找到现在主攻剧本创作的石康和做了封笔决定的卫慧。他们的文字是很多人都经历过的青春,于是,和两人的谈话多少都流露出检阅匆匆逝去时光的味道……
来钱快的剧本创作
“写剧本比写小说来钱快呗。”石康以最直观的方式说出他认为“写剧本”与“写小说”的差别。因为小说《晃晃悠悠》、《支离破碎》、《一塌糊涂》为自己赢得声名的石康如今安心地写着让他有一定收入保障的剧本,由他担任编剧的电视连续剧《奋斗》已经在很多电视台播出,并受到普遍好评。
对于为什么现在专职写剧本的提问,石康在不久前接受其他媒体的采访中回答:“就我目前的情况来说,迫于房价飞涨,朋友们多数买屋换车,我也不能显得太寒酸,就决定在写电视剧本《奋斗》之后,再次操刀写剧本,想通过写几个漂亮剧本来改变我的经济现状。就像那年见到导演赵宝刚之初,他问我为何写剧本,我笑答:‘穷疯了出来混混,挣点钱呗!’”对一些刚出道的作家,石康甚至更加直截了当地说:“想发财就别写小说,靠写小说发财的几率实在太小。”
尽管自己的作品曾是热卖的畅销书,但他对这个群体的生存状态仍然颇感不满。这使得“作家像赌徒”成为石康的名言。“卖好了你就赢了,卖得不好当然就输了;赢了你就有很多好处,输了也就少人问津。在这个过程中,你还要跟你的同行挤得头破血流,但你真正的所得又有多少?以我自己的经历来说,我就是从莫名其妙的走红到莫名其妙的过气儿。在这一个惦记与忘却的周期里,我看到了世态之炎凉。于是,在作家与赌徒之间,我常常将二者身份进行置换。”
其实无需为了写剧本放弃写小说。今天的作家群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物。如今小说里不再有过多细节的描写、心理活动的铺陈甚至是叙述顺序上的讲究,取而代之的是大段大段人物对话的出现以及被作家们削尖了脑袋想出来匪夷所思的情节。写作的目的直奔主题——为了方便被改编成电视剧或者电影。商业冲击和行业市场化竞争的现状迫使无数投机取巧的故事发生。只提倡一本万利的连带创作,不要求勤勤恳恳的塌实耕耘。不少人认为石康为了剧作放弃小说的做法多少有些不值得。
“技术上讲,我觉得写小说更灵活,剧本有诸多限制。你给观众写故事,他们最关心的是起承转合的情节。你只有吸引他们一直看下去,你的剧本就写成功了。我写小说的时候也不会想太多这个故事能不能被改编成电视剧或者电影。写小说就写小说,写剧本就写剧本呗。
“其实,所谓的商业写作也不能给作家带来多少好处。我记得去年有个作家富豪排行榜,第一名是余秋雨。他的版税1年好像有1000多万。靠!随便一个做生意的,1年就能赚到这个数,作家根本就不是赚钱的料儿。作家和赚钱基本就没什么关系。你想想,做得最好的人1年才赚1000万。靠,这是个行业吗?快打住吧!做衣服、做皮鞋、做一个冰棍厂,再不然倒点药,1年1000万简直太小菜了。写作根本就不是一个赚钱行业。那些总是把写作想像成一桩买卖的人,从想法上根本就是有问题。在我看来,写作是为了提神自我,满足自我。另外更重要的一点是,写作是为了阅读。不写,你也就不知道很多前人写过的作品有多好。阅读和写作都是为了在精神上获得享受。反过来说,不阅读能写作吗?你以为人家都是坐下就写?其实不是!”
半路出家的勤奋作家
石康爱看书,能做到拿起一本书就开始看。爱看书成就了石康的写作。小时候,看了一首诗就模仿写一首诗。看了小说,就模仿写一篇小说。七八岁就开始写点小文,1999年正式出版第一部小说《晃晃悠悠》,到今天,石康已经写下了千万字的作品。不过,谁能想到现在靠文字吃饭的石康读书时最好的科目是数学,大学学的是和文字不沾边的软体专业。他说自己其实叛逆,因为家里不让他学文科,于是他就尽折腾些文科生的东西,写写小说、随笔、散文。
尽管如此,大学毕业后,石康还是暂时按部就班地找了一份和自己专业有关的工作——编程。
“大学毕业以后,我做了编程的工作。当时也不是为PC电脑编程,而是为工业电脑编程。一年以后,我觉得编程的工作实在枯燥乏味,自己也越发对设计好的生活感到厌倦。正好我有个朋友把我介绍给他在《北京文学》当编辑的哥哥。我就想自己是不是可以给《北京文学》写点小说。后来,杂志社召集了当时在北京写作的一群年轻人,包括李大卫、丁天。我也就顺理成章地通过他们又认识了唐大年一帮朋友。”对骨子里的气质的认同,最终让石康和这群人走到了一起,成了一个在不稳定状态下晃晃悠悠的自由职业者。
对于所谓的“不稳定”工作状态,石康有些不以为然。“任何行业都有‘稳定’与‘不稳定’。风险再大,也有人赚。‘稳定’与‘不稳定’完全看个人。”大多数人都有“中人之资”,后天的努力才是获得“稳定”的保障。大量的阅读,疯狂的写作,在石康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当年那些和他一起为人所提起的人都渐渐地淡出了公众的视线,只有在翻看故纸堆才会想起曾经还有这么一个人。“才华是流星”的说法不过是个华丽的藉口,勤奋才是可持续发展的原动力。
在经典小说《晃晃悠悠》中,多少人都曾经揣测过以第一人称叙述的主人公“我”和石康本人到底有多大的关联。这个不可挽回的,关于逝去青春的故事看完之后从来都让人心生灰暗。在紧随其后的《支离破碎》、《一塌糊涂》中,石康将这股迷茫与让人心碎的情绪延续下去。
其实,迷茫的困惑和积极的人生态度并不矛盾。
“我一直都迷茫,因为我问自己‘我为什么活着’,‘我是谁’。这些终极的问题一直都让我迷茫。但我积极地直面人生,我盯着生,同时也盯着死。当把生命当成必死的生命来看待时,别人便说那是颓废。我看是说的人简单片面。”
与人生终极状态的不解与不确定相比,“勤奋”是石康能够确定的事。
每天的阅读时间至少保证6个小时,每天或多或少地写博客文。“我比我的那些朋友们写的要多得多。别的不说,只看看我平时更新博客的数量和品质,就能说明问题。太多人不够勤奋,所以才导致他们的现状不尽如人意。我在博客里常常会写一些关于‘懒惰’的文章,算是鼓励自己也告诫他人吧。”
已经出版的若干小说和随笔集,已经足够看出石康的勤奋,但“勤奋”并不足以让勤奋的作家衣食无忧。再加之出版社拖欠费用的情况时有发生,来钱快的剧本写作看来也是不得已的选择。
东高地的斯宾诺莎
石康目前写的电视剧集数已经超过了100集,用他的话说,“已经把你给写吐了”。深居简出,与一群和自己有一样生活习惯的朋友交往,石康庞大的创作动力来自他勤奋异常的阅读和学习。
他的好朋友唐大年写过石康对书籍“疯狂”:“一起逛书店,石康一买上千块的书,是常有的事,放在他捷达车的后备厢里,挥手告别时,你觉得那车都被知识压得沉甸甸的。”
尽管搞的是文学创作,编的是电视剧本,石康对哲学有痴迷的热爱。仍旧是唐大年的回忆:“有阵子石康苦啃哲学,那猛劲有点像只‘疯狂的老鼠’,从罗素开始,随即窜到维特根斯坦身上,接着一路往上窜,踩着尼采、叔本华,绕过黑格尔和康得,冲向斯宾诺莎、笛卡尔,直奔柏拉图、苏格拉底、亚里斯多德,最后把西方哲学一勺烩。那时候后半夜电话铃一响,我接起电话,准是:‘喂,老牛么,他维特根斯坦说……’”
由于家住北京南郊东高地,加之热爱哲学的程度不亚于献身哲学的斯宾诺莎,石康被朋友赠以雅号——“东高地的斯宾诺莎”。
“那时候特喜欢看哲学书。当时,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出一本,我就买一本。”“东高地的斯宾诺莎”依然热爱哲学,这些年,他的西方哲学阅读注意力转向了东方哲学——佛教。
在新书《那些不值钱的经验》里,作为非专业的佛教研读者,石康写下了自己对佛教好玩的理解。
“在我看,佛教很像是一种有关情商的宗教,修成了果位的佛教徒可以因无痛苦而非常自信坚定,宽容和慈悲,全因他们心中有种诡异的终极幸福论。”
“有一次,朋友聚会时我闲着没事儿嘴欠,开句玩笑骂了句佛陀,在座的人全部大惊失色,纷纷说我以后一准儿拔舌下地狱,这时我才发现迷信是多么地深入人心。我本想告诉他们,由于佛法中说不清道不明的共业的原理,弄不好他们也得与我一起下地狱……”
“用一种自然主义的眼光看佛法,总使我觉得佛教信念有点不自然,它不太像是一种信念,反倒像是一种哲学观点,尤其是想到空性见本身也是空性的,心中便油然升起了一种审视废话的感觉。”
“‘无我见’多多少少叫我觉得有点可笑,看着一个个挺顽固的大师被别人说成是无我的,实在滑稽。”
闲暇生活
石康喜欢自驾游,这和他生性不受拘束的生活状态颇为契合。
“如果我现在有5万块钱,也有时间,想出门。我就会揣着钱,一脚踩下油门,开车出去玩。把钱花乾净了,再回来。”
石康最喜欢珠海和厦门,这两座南方的小城留给他深刻的印象。尤其是厦门,他已经去过若干次。“我喜欢厦门的冬天,那时候的气温像北京的春天。这里也有和我关系很好的网球球友。来到厦门,我也能和他们一起打球。”
新书《那些不值钱的经验》里有一篇题为“关于厦门”的文章,石康写道:“这里有大海,随便走进去便可游泳,什么自由?妈的这就是自由!厦门水饺比北方的饺子要好吃,因为吃完饺子,碗里还有骨头汤可喝,我和老狼喝着当时在北京市面上还很少出现的雪碧,在棕榈树下打着台球,顿觉生活焕然一新,我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想走了,因为厦门什么都好,简直就是天堂。”
个人简历
石康,北京人,生于1968 年。
本科毕业于联大航太工程学院电子系电脑软体专业,研究生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管理学院技术经济专业。1993年起写作至今,着有长篇小说《晃晃悠悠》、《支离破碎》、《一塌糊涂》、《在一起》、《激情与迷茫》、《心碎,你好》;随笔集《鸡一嘴鸭一嘴》、《北京姑娘》;电视剧剧本《奋斗》;电影剧本《大腕》、《北京风情画》、《新摇滚青年》、《普通生活》、《英雄时代的终结》等。最新随笔集《那些不值钱的经验》已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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