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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治理中的美国危机
http://www.CRNTT.com   2021-11-21 00:12:10


疫情很有可能会成为引发美国更多变动的一个催化剂
  中评社╱题:疫情治理中的美国危机 作者:寿慧生(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国别和区域研究院研究员

  【摘要】在内政外交不断失败的冲击下,美国似乎已经让世人习惯了这个帝国的种种笨拙和荒唐之举。美国的疫情治理经过一年半以后为何还是如此失败?相较于全球大部分发达国家,美国的疫情治理成绩难以让人满意。既然如此,美国的问题显然不仅仅是拜登政府的能力问题,而是应该有更深刻的原因值得反思。换言之,疫情治理危机不过是剧变中的美国社会面临的一系列危机中较为明显的一个,也很有可能会成为更多变动的一个催化剂。美国的政治极化现象仅仅局限于政治领域还情有可原,但事实上最严重的后果是对疫情治理的破坏。当遍布各个角落的失望感正在让美国社会走向自我否定时,任何政府和党派更替都难以阻挡美国的衰落趋势。

  一、疫情治理政治化

  分析美国疫情治理的一个重要出发点是,疫情治理在美国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公共卫生问题,而是与美国的政治争斗和社会分裂紧紧纠缠在一起。也许疫情治理在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避免会成为政治的一部分,但是在美国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涵义。

  拜登政府在疫情治理方面虽然难以让人满意,却不在意料之外。这种结果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拜登从前任政府手中接过来一个烂摊子。尽管拜登上台后努力改变政府行为,提高联邦政府在疫情管控中的责任,但疫情治理政治化在拜登上台之前已经成为美国的政治痼疾,难以扭转。疫情爆发在美国有史以来最复杂的一次总统大选初期,在整个2020年都与大选政治纠缠在一起,期间伴随着各种政治争斗和社会运动,时至今日也从未消失。右翼势力发起的反对居家隔离政策导致多地民众武装攻击地方政府,最突出的是2020年5月1日在美国密歇根州首府兰辛县议会大楼前,数百名武装示威者聚集抗议州长格蕾琴·惠特默延长“居家令”的决定,宣称惠特曼州长限制了他们的自由,是“法西斯”行为。特朗普甚至公开赞扬这种暴力做法。左翼的“黑人的命也是命”(BLM)运动因为5月25日弗洛伊德之死事件而再次席卷全美甚至波及很多其它西方国家,让疫情控制变得更为棘手。

  这些抗争运动在2020年将美国社会拖入到撕裂的深渊,政治家们则忙于在身份政治中选边站队,无心顾及疫情的肆虐。围绕着疫情的处理方式,两党间形成尖锐对立,特朗普与右翼势力更是将任何控制疫情的措施都与民主党和自由派联系在一起加以政治化,将其指责为对“个人自由”和“经济复苏”的干预。“口罩政治”也由此成为独具美国特色的政治现象。特朗普和他的支持者不仅在处理疫情方面不作为,甚至将戴口罩的做法讥讽为民主党和自由派的怯懦和对经济复苏的阻碍。

  随着大选的接近,左右两派间的冲突益发严重,疫情控制进一步被置于一旁,特朗普几乎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事实上依旧非常遥远的疫苗研发上,任由美国民众的死亡数上升。当大选结果揭晓后,不甘失败的特朗普煽动支持者于2021年1月6日暴力攻占国会山,创造了美国政治史上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政治事件。

  但其后发生的事情同样令人难以相信。在事件发生初期,共和党内部很多精英对特朗普的煽动行为予以批评谴责,甚至部分共和党人支持对他的弹劾。但是仅仅两三个月后,党内局势就开始转变,共和党人开始重新聚拢在特朗普周围,再次响应特朗普对2020年总统大选的质疑,以藉助于特朗普的号召力来为2022年中期选举做准备。共和党内第三号元老利兹·切尼因为支持对特朗普的弹劾幷不断抨击共和党对特朗普的个人崇拜,在2021年5月12日被共和党议员集体投票从众议院领导席位上开除,被一位激进的特朗普拥戴者、年仅36岁的政治新秀斯坦福尼克取代。很多之前对特朗普持批评态度的共和党人也纷纷洗白自己此前对特朗普的批评言论,转而改变立场,取悦特朗普和他背后的支持者。在这些人当中,一些年轻精英表现得尤为激进。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在2016年出版回忆录《乡下人的悲歌》而名声大噪的万斯(J.D. Vance)。万斯的回忆录记录了锈带工人阶级的悲苦情境,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特朗普上台的根源。①和斯坦福尼克一样,万斯此前对特朗普有尖锐批评。但是当他决定竞选俄亥俄州参议员后,立刻将推特账号上对特朗普的所有批评言论删掉,不仅转而成为特朗普的忠诚追随者,甚至攻击那些看起来不够激进的共和党候选人。②

  二、来自地方政府的抵制

  如果这些政治极化现象仅仅局限于政治领域还情有可原。但事实上最严重的后果是对疫情治理的破坏。分析美国8月份以来的疫情反弹的地理分布会发现,最严重的地区集中在南部支持共和党的红州,尤其以佛罗里达和德克萨斯等最保守的南方州最为严重。8月24日翰斯·霍普金斯大学收集的数据显示,过去一周内将近一半的新增病例由佛罗里达州上报。该州接受检测的个人中检测呈阳性的比例高达19.8%。更让人惊讶的是,佛罗里达年轻人口中新冠肺炎死亡病例的比例非常高,36%的死亡病例发生在65岁以下的人群中。一些死者年仅20岁,没有任何基础疾病。③

  这些南方州成为重灾区几乎完全是政治极化的结果。最富有戏剧性的是佛罗里达州州长德桑蒂斯最近几个月来在对抗拜登的联邦政府防疫措施方面成为共和党中的急先锋。他的州政府不再向CDC提供每日疫情汇报,结果该州的疫情数据祇能由当地民主党官员每周上报一次。最为极端的是,德桑蒂斯在7月底颁布州长令,禁止学校实施口罩强制令,理由是为了让“家长为他们的孩子和家庭做出最好的选择”。他甚至在最近一次集会上开玩笑说,小孩子们反正不知道如何正确佩戴口罩,幷声称,他希望看到孩子们的笑脸不被口罩遮挡。德桑蒂斯的做法已经足够荒唐,却依旧受到特朗普的信徒例如前国家安全顾问迈克尔·弗林的攻击,因为德桑蒂斯此前曾经鼓励该州民众打疫苗,被认为在变相支持拜登。

  德桑蒂斯的行为幷非特例,而是在由共和党州长控制的州内盛行。例如,作为共和党票仓的德克萨斯州州长阿博特也明令禁止民众接种疫苗、师生佩戴口罩。面对这样的地方政府,拜登的联邦政府却没有多少反制措施。美国联邦制将联邦政府的权力明确设限而给于州政府极大的权力空间。这种制度长期以来被美国人视为“美国实验”而引以自豪。但是在政治极化的今天,该制度却成为党争的助燃剂,让联邦政府面对这些“起义”的州长们一筹莫展。

  承受这种党争结果的是地方社会和民众。这些州内一些学区对这些荒唐政策表达强烈不满和批评,因为在一些不要求学生戴口罩的学校已经暴发疫情,孩子们被送回家进行远程授课。一些学区表示拒绝执行州长令,依旧要求学生戴口罩。但是德桑蒂斯等州长以停发州政府经费威胁学校,这可以解释为什么8月中旬以来这些州疫情急速恶化,因为美国秋季开学在8月中旬。没有联邦政府的帮助,这些学校唯一的合法抗争渠道是地方法院。在佛罗里达、得克萨斯和亚利桑那等由共和党州长控制的州,学区与州政府的对抗已经引发了一系列法律诉讼。但是在8月15日,得克萨斯州最高法院裁决却支持州政府,阻止该州一些学区发布的强制口罩令。在此情形下,一些学区官员声称他们将无视这一裁决,继续在学校实施口罩强制令。显然,当社会正义被正式制度所遗弃后,非正式的社会抗争就自然成为常态。美国社会也就是这样一步步陷入到失序和不信任的状态当中。疫情治理所需要的全面动员也就成为不可能之事。

  三、拜登团队的治理能力

  以上分析似乎暗示着拜登的无辜——前任遗留的烂摊子和政治极化以及美国联邦制的制度缺陷让他无计可施。但事实幷非如此。他的团队的治理能力在过去几个月中显示出明显的局限性。正如在阿富汗撤军过程中美国政府的狼狈表现展现出的令人惊讶的无能一样,在疫情治理当中,拜登团队也少有出色的表现。最典型的是他在过去几个月的执政时期唯一大力推动的事情是接种疫苗,却忘记了疫情控制是一个复杂的工程,需要的不仅仅是疫苗——佩戴口罩和保持社交距离甚至适当的人员隔离是这个工程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很显然,和特朗普一样,拜登没有魄力为了管控疫情而牺牲经济。在过去几个月当中,为了加快恢复经济,拜登政府在疫情还未得到控制的情况下就放开了管制措施,同时也缺乏对公众的教育引导措施,公共场合几乎看不到有人戴口罩,旅行、聚集活动毫无避讳,即便当疫情出现反复,政府也无意出台强制政策,而是一味鼓励注射疫苗和加强针,无视全球疫苗分配的严重不均。就疫苗而言,应该说,在初期阶段美国的疫苗接种速度较快,5月底达到了他上台之初承诺的50%的比例。但是一方面他忽视了疫苗变异带来的风险,另一方面低估了美国身份政治和政治极化造成的阻力。此后疫苗接种率的速度开始放缓,10月初接种至少一剂疫苗的人口比例为65.3%,仅比5月底增加15%。

  总之,仔细回顾过去几个月的防疫措施,拜登政府一方面在公众教育方面无所作为,任由美国社会陷入到极化和对立情绪当中,没有采取任何有效措施赢得大部分公众的支持;另一方面对于一些共和党州长的抵制行为束手无策,任由学区官员在与共和党州长的对抗中几乎是在一种无政府状态中进行自救,联邦政府似乎根本不存在。事实上联邦政府至少可以通过财政手段来抵消这些州政府对学区的经费威胁。

  四、国际比较视野下美国治理的结构性危机

  以上分析局限在美国当下的政治和社会环境当中,难以从一个宏观和长期的视角来审视美国疫情背后的问题。一个全球比较的视角可以有助于更清晰地看出,美国疫情治理危机不过是在新的历史转折时期美国衰败和转型过程中面临的重重危机中的一部分。换言之,疫情治理危机是美国总体治理危机的一部分,疫情治理面临的种种问题可以被视为美国长期潜伏的各种危机的一次集中爆发。

  第一,区域发展严重不平衡。根据OECD在2020年底对24个发达和发展中国家的比较研究,美国疫情危机的一个显着特点是死亡人数在国内的区域差异在各国中最高。以10万人中的死亡人数来计算,日本、德国、澳大利亚等国家的死亡人数在不同地区的数量分布在0到20人以内。有些国家例如意大利、英国和西班牙的地区差异较大,最高值达到170以上。但美国的最高值则超过180人,远高于任何其它国家。美国的平均死亡数也在这些国家中名列前茅,高达70左右,仅低于巴西、西班牙、墨西哥、智利等国,而其它发达国家的平均数大都在20甚至10人以下。④这种区域死亡差异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一个国家在经济发展和治理方面的区域差异。而美国的经济发展不平衡现象已经成为全球突出的案例,治理能力的良莠不齐也因为政治原因而相当突出。因此这些疫情死亡的区域差异数据也就毫不令人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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