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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平衡性对冲”:美国对华新战略析论
http://www.CRNTT.com   2017-03-04 00:43:02


 
  2012年9月中日钓鱼岛争端加剧以来,美国一边宣称在该岛主权问题上“不选边”,一边全面力挺日本:改称钓鱼岛为“尖阁列岛”,反复称《美日安保条约》适用于钓鱼岛,甚至以立法形式予以确认(2012年12月美国国会通过的2013年国防授权法含“反对任何试图改变日本实际管辖钓鱼岛的行为”的条款),不断强化美日军事同盟,多次与日本举行“夺岛”军演,一起强闯中国东海防空识别区,等等。尤其是,奥巴马2014年4月下旬访日时首次以总统身份表达了“《美日安保条约》适用于钓鱼岛”的强硬立场,并在联合声明中支持日本行使集体自卫权。(21)次年4月下旬,美日再修改《美日防卫合作指针》,再次强调在钓鱼岛问题上的立场,决定加强主要针对中国的全球性全天候防卫合作,实际上解禁了日本的集体自卫权。(22)

  虽然台海不是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主战场,但是美国决没忽视台海这个连接东海和南海的战略要道和台湾这颗遏制中国大陆的战略棋子。此前美国就频频推出“以台制华”措施。2009年奥巴马访华时发表的承诺尊重中国核心利益的《中美联合声明》墨迹未干,美国就不顾中国的坚决反对,于2010年1月宣布实施价值65亿美元对台军售计划。2011年9月,美国又宣布价值58亿美元对台售武计划,包括把台湾150架F-16ab型战机升级为F-16cd型。奥巴马上台后不到三年,美国对台售武总额就逾120亿美元,超过其前任八年对台售武总额。2013年年初由奥巴马签署生效的2013年美国国防授权法含有对台湾出售F-16cd型战机的条款。2014年4月上旬,美国众议院通过向台湾出售4艘佩里级护卫舰的议案,并由奥巴马于同年12月签署生效。2015年12月中旬,就在奥巴马与习近平通电话的次日,美国又宣布超过18亿美元的对台售武计划。2016年5月12日,美国参议院军事委员会通过2017年国防授权法,其中包含以常态化对台售武和美台演训增强台湾军力的修正案。

  即使在以互利共赢为主的经贸领域,美国制华也多管齐下:高举贸易保护主义大棒,对中国输美产品进行频繁的“双反”调查;籍口对华贸易逆差,反复指责人民币𣾀率政策;拒绝履行中国“入世”时达成的协议,坚持不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频频向WTO起诉中国;以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TPP)牵制、破坏中国主导的东亚经济一体化和虚化它无法主导的亚太经合组织(APEC),“引导亚太国家制定全新的国际经济规则以遏制中国经济增长”(23);以TPP与跨大西洋贸易投资伙伴关系(TTIP)布局两洋经贸战略,构建新的世界经贸规则,架空中国已适应而它无法控制的WTO。

  在日益重要的互联网领域,美国打着“网络安全”旗号推行“网络霸权”,以中国为主要对手。近年来美国大幅增加网军经费,成倍扩充网军,实施全球性监听和频繁发动对华网络攻击,却贼喊捉贼,称最大网络威胁来自中国。2012年11月14日美国国会下属的美中经济与安全评估委员会发表年度报告称中国是网络安全的最大威胁。

  在被认为是奥巴马当局不太重视的人权问题上,它只是与克林顿时期相比降低了调门,并没放弃对华攻击。2009年年底,希拉里高调指责中国限制网络自由。奥巴马先后三次在白宫会见达赖。除了在一年一度的“国别人权”报告和“宗教自由”报告中抹黑中国外,美国强调其“亚太再平衡”战略的民主、人权等价值取向,与日本企图孤立中国的“价值观外交”相呼应。

  美国“非平衡性对冲”对华新战略的原由

  由于中国是当今世界经济尤其是最有活力的亚洲经济的火车头且中美经济深度相互依赖,美国要促进其经济复苏、维护其在世界经济中的领导地位,就必须加大融入亚洲经济的力度,加强与中国经济交往和合作。而且,随着中国国力越来越强、国际影响越来越大,美国要应对地区性冲突和领导世界应对越来越严重的全球性挑战,也必须与中国合作。但是另一方面,“华盛顿的战略思维更注重力量对比变化和权力竞争,重视军事手段和地缘政治因素,追求优势地位和影响力,习惯于以零和思维看待其他大国力量和影响力的上升。”(24)正是因为中国国力和国际地位不断上升,尤其在亚太地区的影响越来越大,缺乏对华信任的美国更加怀疑中国崛起的和平性,把中国看作未来唯一可能把它挤出亚洲并使其丧失霸权的国家,“视中国崛起为它两个世纪以来面临的最大军事、外交挑战”(25)。虽然像米尔斯海默那样,断定中国不可能和平崛起因而必将是美国最大最危险敌手的人,和像白邦瑞那样认为中国怀揣取代美国成为世界唯一超级大国的百年梦想,因而一直在忽悠美国的人在美国还是少数,(26)但是许多美国人对中国崛起越来越感到担忧,认为那是对中美关系的挑战,他们将中国崛起看成对美国在世界上最有活力的亚太地区的根本利益的威胁。(27)即使中国只是经济崛起,他们也难以接受。2010年11月美国有线新闻网的一次民调显示,58%的美国受访者把中国的财富和经济实力视为对美国的威胁,仅35%的受访者认为是机遇。(28)连强调国际相互依赖和国际合作的新自由制度主义代表人物约瑟夫.奈也认为,中国将运用正在上升的影响力,最终把美国从亚太挤出去,建立中国主导的亚太秩序。(29)一位对华一向不友好的美国学者道出了心里话:“美国对中国总有一天会挑战自己的恐惧日益增加,这导致它不可避免地为阻止中国国力和影响力自由增长而采取遏制中国的战略”。(30)在美国看来,由于恐怖主义等非传统势力无论怎样猖獗也无力像中国崛起那样可能从整体上撼动美国霸权,俄罗斯再好斗也无法根本威胁其霸权,因此维护霸权的根本目标要求它集中力量遏制中国快速崛起。这是美国在恐怖主义威胁没有根本降低时就把全球战略重心从中东转移到东亚,并在乌克兰危机使美俄关系紧张和异军突起的“伊斯兰国”搅得中东大乱的形势下,仍坚持推进“亚太再平衡”战略的根本原因。换言之,“虽然有中东的混乱以及与俄罗斯的关系紧张,但是美国总统在今后几十年中要集中力量处理对美国的最大战略挑战,即中国国力的崛起。”(31)“奥巴马政府明确告知世界,美将主要军力部署在亚太的政策不会改变。”(32)

  美国对华新战略之所以具有以防范和遏制为主、以交往和合作为辅的“非平衡对冲”性,是因为美国虽与中国相互依赖、面临诸多共同挑战,但因国情、国性和发展模式皆与中国迥异而严重缺乏对华信任。一方面,面对全球化世界诸多共同挑战和后金融危机时代其霸权相对衰落的现实,美国无法独善其身,更无力随心所欲,必须与经济相互依赖的中国联手应对金融经济危机、恐怖主义和气候变化等非传统安全威胁,并处理朝鲜半岛问题和伊朗核问题等地区安全问题以及维护台海和平稳定,以维护其在经贸、反恐、环保、防核扩散、地区安全等领域的重大利益,阻止其霸权继续相对衰落。但是另一方面,在美国看来,维护霸权这一最高国家利益是其全球战略的根本目标,它与中国实现和平崛起的最高目标之间难以调和的矛盾压倒了中美经济相互依赖和共同应对全球性挑战的共同利益。“在权力平衡方面,中国的崛起和美国的主导地位之间存在着明显的结构性矛盾。这在东亚尤为明显。”(33)所谓结构性矛盾,就是根本矛盾,是由两国关系的战略格局和根本性质决定的具有零和性质的矛盾。

  中美结构性矛盾意味着中美全面战略竞争,美国不可能不把中国当作21世纪最主要的战略竞争对手。(34)面对中国快速崛起而自身霸权相对衰落的现实,冷战思维和进攻性现实主义的零和国际关系理念对美国对华政策的影响越来越大,使它以主要精力和资源应对中国崛起,联合亚太盟国和伙伴国,共同防范、牵制、遏制中国。何况,作为自诩为肩负“人类使命”的特殊霸权国,美国在20世纪先后战胜了法西斯主义和苏联共产主义后,以传播“普世价值”之名输出其自由民主价值观,防范、延缓坚定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中国最终实现“中国梦”,以免近代以来由西方主导的人类文明规范和国际体系秩序在美国手中被颠覆。总之,美国对华新战略之所以偏向遏制而非合作,是因为随着中国沿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不断崛起和中美国力差距不断缩小,美国原来抱有的改革开放将使中国走向自由市场经济和自由民主社会并充当“负责任的利益相关者”的希望几乎完全破灭,且惯于用“有色眼镜”看中国的美国对华忧虑乃至敌意逐渐压倒了对华需要和期望,中美在“高政治”领域的结构性矛盾压倒了双方主要在“低政治”领域的相互需求和交叉利益,尤其是双方的竞争已上升到世界秩序之争的高度。中美的世界秩序之争,不仅体现在经贸、海洋、网络等领域的规则之争,更表现在对全球秩序的重塑与规划之争。“中美的世界秩序观根本冲突:中国期待后美国的多极化世界,而美国在其相对权力下降时尽力维护自由秩序。”(35)中国坚决维护以联合国为中心的战后国际秩序,而美国极力维护其战后自由主义霸权秩序。中国力图使世界秩序朝更公正合理的方向发展,而美国认为中国力图修正甚至推翻它主导的冷战后单极世界秩序。这就是奥巴马多次公开宣称要由美国而不是中国书写新的国际规则的根本原因。(36)

  美国“非平衡性对冲”
  对华新战略的内在矛盾与性质

  从美国“非平衡性对冲”对华新战略的内容和原因可知,它充满内在矛盾。在美国看来,由于中国的国际影响不断增大且难以断定中国走向何方,对华合作与遏制都是必要的,但后者是重点。为维护其霸权,美国必须与中国合作,但是只合作不遏制,只会帮助中国完成崛起目标,从而终结美国霸权。要巩固其霸权,美国需要遏制中国崛起,但是只遏制不合作,美国不仅会遭受巨大经济利益损失,而且难以成功应对越来越严重的地区性、全球性挑战,还会把中美关系推入美苏式的对抗之中,从而威胁美国霸权。同时必须认识到,在美国对华新战略的内在矛盾中,对华防范和遏制是矛盾的主要方面。也就是说,在认识美国对华新战略的“两点论”的同时,必须认识其“重点论”。美国对华新战略表明:霸权焦虑、护霸心切的美国既需要与中国交流合作也高度怀疑中国的战略意图因而决心遏制中国,后者成为矛盾的主要方面。换言之,虽然美国对华合作与遏制的最终目标都是护霸,但合作只是次要手段,功利性权宜性强,而遏制是主要手段,价值取向和战略性突出,而且两者一定程度上相互制衡,但遏制性凸显。

  美国对华新战略主次分明的内在矛盾性在希拉里为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提出的“前沿部署外交”(forward-deployed-diplomacy)中就有明显体现:强化双边安全同盟、扩大与中国等新兴国家的工作关系、参与地区多边制度、扩大贸易和投资、打造根基雄厚的军事存在、促进民主和人权事业。(37)其中,除第二、第四项包含对华功能性合作成分外,其他四项都包含战略性防范、遏制中国的要素。2015年7月1日出台的美国新《国家军事战略》报告也体现了美国对华新战略的这一基本特点。该报告虽称支持中国崛起并鼓励中国成为更广泛国际安全的合作伙伴,但指责中国的行动加剧了亚太紧张,称中方对南海的主权声索违反国际法,把中国与俄、伊(朗)、朝并称为美国面临的四大国家行为体威胁。(38)

  这种主次分明的内在矛盾性既鲜明体现在美国对华新战略的总体框架中,也表现在一些具体领域或环节里。比如,在对华军事关系方面,虽然2011年恢复对华交流后呈现持续进展,美军两次邀请中国海军参加了环太平洋军演,但美军在西太平洋不断加强针对中国的部署,准备不得已时与中国开战。换言之,美国与中国的军事交流主要是一种姿态,而加紧准备在西太平洋尤其是南海与中国的军事较量是实质。再如,为了维护台海和平稳定和中美关系大局,美国支持两岸签署ECFA,赞同两岸关系和平发展,不支持“台独”,避免被拉下水;但是为了制衡中国崛起和维护其东亚霸权,美国对台大量售武,支持台湾扩展国际空间,不允许台湾与大陆联手保钓和共同维护在南海的权益,给两岸关系进一步发展制造障碍,防止两岸走向统一。又如,在东北亚安全领域,虽然美国在朝鲜半岛无核化问题上与中国合作,但其半岛政策的重点是通过打压朝鲜牵制中国,从而维护其东北亚霸权;虽然美国不反对中国抨击日本为侵略战争翻案的企图,但为了利用日本维护其霸权,它支持日本通过修改专守防卫的战后安保体制以制衡中国的军国主义式的对华战略。

  总之,美国对华新战略虽包含与中国交往、合作的成分,但其重点是防范和遏制中国。很大程度上与美国对华新战略重迭的所谓“亚太再平衡”之要义是:中国快速崛起打破了亚太力量平衡,威胁东亚安全、亚太和平稳定乃至美国霸权,因此美国需要把战略重点从中东转向亚太尤其是东亚来制衡乃至遏制中国不断上升的影响,以维护其霸权。简言之,“所谓‚亚太再平衡‛就是平衡中国的崛起,就是防范中国成为亚太地区的主导力量。”(39)

  事物的内在矛盾决定事物的性质。因此,美国“非平衡性对冲”对华新战略不是奥巴马上台后美国心血来潮的权宜之计,也非对前任对华战略的策略性修正,而是霸权相对衰落的美国为了实现护霸之根本目标,在维持对华全面接触和进行有限合作的同时,重点防范、牵制、遏制中国快速崛起的新战略,是美国对华战略的一次大调整,“是一个开始不自信的美国试图重塑其领导权的尝试”,(40)本质上是一种具有内在矛盾的不平衡的“双轨护霸”战略。也就是说,美国旨在对华以合作为“轻手”、以遏制为“重手”的两手实现霸权护持。这“标志着对自小布什政府以来美国政府对华战略的重大转变,中国现在已经成为美国战略关注的最核心对象之一”。(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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