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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盘古文化与盘瓠文化关系及其在岭南融合
http://www.CRNTT.com   2006-05-30 16:33:07


  共同文化特点是民族识别重要标准之一。孙中山先生在《三民主义》一文中,特别强调宗敎对划分民族的意义:“大凡人类奉拜相同的神或信仰相同的祖宗,也可以结合成一个民族。”而宗敎和风俗习惯又有很密切关系,故孙中山先生又说“如果人类中有一种特别相同的风俗习惯,久而久之,也可以自行结合成一个民族。”照此看来,不同的民族形成以后,一方面是他们的文化特质必然有很多差异;另一方面,又有可能在双向民族文化交流中,产生新的共同文化,使不同民族文化界线变得模糊、接近,从而促进民族融合,岭南汉族盘古文化与瑶畲等族盘瓠文化即属这种关系。深刻揭示他们民族文化特质异同与融合特点、过程与规律,对丰富区域文化特色,加强民族交流和团结,都有重要意义。近年在广东肇庆发现全国极为罕见的盘古祖殿遗址及相关文物,即提供不同民族文化在岭南交融整合的例证,值得重视。

  一、汉族盘古文化是一种自然神圗腾崇拜

  盘古即为开天辟地的自然神,创造宇宙人类万物,因而被视为圗腾得到崇拜,升华为神。盘古与人类崇拜的动植物圗腾或其他人类祖先的恩人、英雄,以及某个民族或部落的祖先不同,他是一个文化英雄,在我国古代广泛流传,被认为是创造世界的最早的自然神。李昉《太平御览》引三国徐整《三五历纪》说:“天地混饨如鸡子,盘古坐其中。万八千岁,开天辟地,阳清为天,阴浊为地,盘古在其中,一日九变,神于天,圣于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徐整另一著作《五运历年纪》云:“首生盘古,垂死化身,气成风云,声为雷霆,左眼为日,右限为月,四肢五体,为四极五岳,血液为江河,筋脉为地理,肌肉为田,发髭为星辰,皮毛为草木,齿骨为金石,精髓为珠玉,汗流为雨泽,身之诸虫,因风所惑,化为黎 ”。照此说,盘古不仅创造世界,也是世界万物及其转化、运动的根源。类似盘古式的英雄人物,在神话传说中记不绝书。汉刘安《淮南子·精神训》总结说:“古未有天地之时,唯象无形,窈窈冥冥,有二种混生,经天营地,于是乃别为阴阳,离为人极”。这类具有“造物主”式人物,都是盘古的演化。这样,盘古无处不在,无所不能,自然是世界的主宰,类似西方宗敎流行的造人、造万物的上帝。因汉族形成时间较早,文化也比其他少数民族先进,故盘古神首先为汉人崇拜,成为汉人崇拜圗腾,当然后来也可能被其他民族接受、改造为本民族崇拜圗腾。

  汉人中流传原始时代与开天辟地有关的神话人物还有女娲、伏羲、燧人、神农、有巢、轩辕、夸父、共工等,如许慎《说文解字》即说“娲,古之神圣女,化万物者也”;同时代应劭《风俗通义》也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作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子泥中,举以为人。故在奉祭盘古的盘古庙中,往往把盘古与这些神话人物摆在一起,共同享受三牲拜祭。如广西柳州蟠龙山有清代建盘古庙,盘古神像凹头呈双角、赤身腰围树叶,一手托日,一手捧月,脚踏山岳,其右为电母,左为雷公,一个开天辟地、叱咤风云英雄形象。盘古神像后壁绘有混沌初开、云气山河的彩圗;庙中龙柱上题“盘古开天地,日月定乾坤”,殿堂两庑同塑上述女娲等神像,还饰上“夸父追日”、“女娲补天”、“共工触山”等彩绘,这个诸神组合都显出盘古神在其中享有至高无上地位,被赋予一种等级观念,与汉人首先进入阶级社会不无关系。另据肇庆刘伟铿先生告知,建于宋代的肇庆盘古祖庙,其中十皇殿,即包括盘古、轩辕、神农、伏羲、颛顼等汉族祖先神。另以上诸神,皆与农业起源有关,反映汉族作为一个农业民族,其文化特质也通过盘古圗腾折射出来。

  盘古神虽为汉人共同神祇,但其庙宇主要分布在南方,又以汉区为主,这在某种意义上加强了盘古神汉文化特色。南梁任昉《述异记》说:“南海中有盘古国,今人皆以盘古为姓”。同书又注云:“今南海有盘古氏墓,亘三百余里,俗云,后人追葬盘古之魂也。桂林有盘古氏庙,今人祝祀。南海国中有盘古国,今人皆以盘古为姓。”至少西江、北江和东江地区为盘古神祭祀圈范围。这里所称南海,当指南海郡,含岭南大部。有人调查,至1928年南海县尚存3间盘古庙。后宋人罗泌《路史》也注曰:“今赣之会昌有盘古山,……其湘乡有盘古堡,而雩都有盘古祠。…… 荆湖南北今以十月十六日为盘古氏生日”。盘古神祭祀圈又扩展到长江流域。但盘古庙宇或盘古地名在岭南的确为数不少,与史乘方志所记吻合。如肇庆明代八景之一北岭秀台,宋代建有云秀亭,元代改建为盘古庙。四会市有盘古坛,旧为祈雨场所。花都市新华鎭有盘古岭,上建盘古神坛。这个市狮岭鎭有盘古王山,又称盘古皇,传盘古氏曾停留于此。又有清嘉庆年间建的盘古庙,纪念盘古五。庙内有盘古神坛,神牌上书“初开天地盘古大王圣帝神位”。每年农历八月十二为盘古诞,举行演戏、闹花灯、抢花炮等风俗活动,持续 5天 5夜。深圳还有盘古石,高要、郁南都有盘古村。今广西岑溪与容县之间,还有一个称为“盘古”的小城鎭,罗定县内甚至还有非常罕见的“盘古”姓。东江博罗县也有盘古庙,民国《博罗县志》按旧志将其与药王庙、麻姑坛、六姐坛、双忠祠等收列,这显系汉人神祇范畴;每年农历八月十二日为盘古王诞,登高及参拜者数万人。当地《盘古庙诗》云:“盘古能将天地辟”,具有无穷法力。这种声势浩大奉祀狂热,显然应为当地汉人才能掀起,当然是汉文化一个表征。

  岭南本为古越人居地,盘古作为汉族神祇也作为汉文化一部分,随汉人南迁而进入岭南,故入岭交通线附近,多盘古庙。据研究,大庾岭道下粤北南雄,一些有千年以上历史村落,如全安乡杨历岩村、珠玑巷、梅岭江梅驿、邓坊乡赤石村皆建有盘古王庙,邓坊乡还有盘古王山。旧志记南雄州城内有盘古庙。广西桂林处入岭南西部交通线要冲,如上述南梁任昉《述异记》,至迟南北朝就有盘古庙,这与秦汉以来汉人经此道南下不无关系。盘古庙这种地区分布格局及其时代性,同样反映它是汉人崇拜的圗腾。

  二、瑶畲等族盘瓠文化是一种祖先神圗腾崇拜

  通常认为瑶、畲族同源于五溪蛮,魏晋以后始迁入岭南,散处山区,形成大分散、小集中格局。特别是瑶族,历史上在岭南分布很广,据嘉靖《广东通志·外志·夷情》载,明代广东还有很多瑶寨,分布33个州县,其中肇庆府约有540处,占全省900多处瑶寨的60%左右。西江与粤北一样,为瑶族人大本营。瑶、畲族笃信盘瓠是自己祖先,奉为圗腾,不但严禁杀狗、亵渎狗和冒犯狗,而且每年举行隆重祭祀仪式,形成本民族特有文化特色。晋人干寳《搜神记》载,南蛮“用糁杂鱼肉,叩槽而号,以祭盘瓠,其俗至今,故世称‘赤髀横裙,盘瓠子孙’”。宋范成大《桂海虞衡志》称:“瑶,本盘瓠之后,……岁首祭盘瓠,杂揉鱼肉酒饭于木槽,扣槽群号为礼,。畲族与瑶族一样,逢年过节家家祭盘瓠。唐刘禹锡《蛮子歌》云:“时节祭盘瓠”。明顾炎武《天下郡国利病书》说广东博罗县“(畲)本盘瓠种,……家有画像,……岁时祠祭”。而盘瓠实际就是狗的尊称,因帮助高辛帝打败犬戎入寇,立了大功,与高辛皇帝公主结婚,生下一大群子孙,是为瑶、畲等族祖先。东汉应劭《风俗通义》以及稍后的范晔《后汉书·南蛮传》最早记载这个故事。后者记:“昔高辛氏有犬戎之寇,帝思其侵暴,而征氏不克,乃访募天下:有能得犬戎之将吴将军头者,购黄金十镒,邑万家,又妻以少女。时帝有畜狗,其毛五彩,名曰盘瓠。下令之后,盘瓠遂衔人头造阙下。群臣怪而诊之,乃吴将军首也。帝大喜,……乃以女配盘瓠。盘瓠得女,负而走,入南山,止石室中。……经三年,生子一十二人,六男六女。盘瓠死后,因自相夫妻,织绩木皮,染以草实,好五色衣服,制裁皆有尾形。其母后归,以状白帝。于是喜迎致诸子。衣裳斑斓,言语侏离,好入山壑,不乐平旷。帝顺其意,赐以名山广泽。其后滋蔓,号曰蛮夷”。而南蛮泛指我国古代南方少数民族,后演化为瑶、畲、壮等少数民族。则盘瓠又非汉人圗腾是很明显的。这个盘瓠之说本属神话,不可置信。但剥去神话外衣,则有它的现实根源,这恰如拉法格在《宗敎与资本》中所说:“神话既不是骗子的谎话,也不是无谓的想象的产物,神话是保存关于过去的回忆的寳库,若非如此,这些回忆便会永远付之遗忘”。但全世界各民族中,以盘瓠为圗腾的民族有十几个之多。而上述所记盘瓠神话,乃南方父系氏族公社时期,渔猎经济仍居重要地位,狗是人们助手,遂成为崇拜对象。盘瓠圗腾崇拜实际上以祭狗形式,反映对祖先神圗腾崇拜。后世大量文献记载两广各地瑶、畲等少数民族人祭狗风俗。博罗瑶族“自言为狗王后,家有画像,犬首人服,岁时祝祭”。曲江瑶人“七月望日,祀其先祖狗头王”。乐昌县瑶族“每年拜(狗头)王,三日功课,意在祈丰驱厉(疠)”,海丰县瑶族“家供画像,犬首人眼,岁时祀之”,长乐(五华)县瑶“自信为狗王后,家有画像,犬首人服,岁时祝祭”。广西瑶族亦有类似习俗:“狗头瑶祀狗,每年夏历正朔,家人负狗环行灶三匝,然后举家拜之,谓必如此,然后家运乃隆”。例如廉州府一带(今合浦地区)瑶族“岁首祭其先,杂鱼肉酒饭于木槽,少长扣槽,群号为礼”。潮安畲许每年正月初一至初五拜始盘瓠,将祖画像悬挂在祠堂里,各户依次祭拜。饶平、博罗、海丰等地畲族都有相类习俗和仪式,不过时间有长短差别,方式也略有不同,例如丰顺县畲民,“每岁除夕,举必席地而食,以为狗吃,必在地也”。因在早期氏族社会,人们认为自已的祖先不是人,而是动物或植物等,并以圗腾形式加以祭祀,到后来认识到自己的祖先是人而不是动物或植物等,原来崇拜圗腾已成习俗。习俗一旦形成,很难改变,世代相沿。而这种动物或植物的选择,又与这些氏族所处地理环境及社会经济发展水平有很大关系,由此也决定了他们圗腾崇拜的文化内涵。瑶、畲族人深处山区,长期过着游耕和狩猎生活,狗是他们不可或缺伙伴,同时狗有很强生命力,故被赋予某种超人力量,不但被瑶、畲族人奉作自己的祖先,而且也作为本民族的保护神,编写民族史诗般的瑶族《盘古皇歌》、畲族《盘瓠歌》(又称《高皇歌》),歌颂他们祖先创造土地和人类的功德,经历种种斗争和苦难,以及他们的经济生活、文化习俗和信仰等等,也是他们文化特色的写照。很显然,瑶、畲族以狗为圗腾崇拜的内涵,反映一种以刀耕火种和狩猎为主要内容的山地文化特质。

  三、盘古文化与盘瓠文化在岭南交流整合

  “盘古”与“盘瓠”虽然是一字之差,但反映的文化内涵却有很大差异。即如上述,“盘古”为汉族崇拜自然神,而“盘瓠”为瑶族、畲族崇拜的祖先神。两者不可混淆。这是问题的一个方面,但共处于同一个地域的民族和文化,总是经常、大量和不间断地进行各种文化交流、整合,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错综复杂局面。盘古文化和盘瓠文化在岭南历史上经历了这样的过程,以致后来两者在许多方面,难以区分。

  岭南自秦以来,即有汉人迁来,盘古神也应同时传入,故南梁任昉《述异记》已有南海(郡)有盘古国之说。而据上述《后汉书·南蛮传》关于盘瓠与人婚配的故事,说明作为南蛮主要居地的岭南,在汉代就流行盘瓠文化。此前后应劭《风俗演义》、郭璞注《山海经》,以及宋代李昉《太平御览》等都有盘瓠在岭南记载,尤其是任昉《述异记》既有盘古,也有盘瓠记载,反映两种文化的岭南也存在,也必然存在文化交流、融合。宋代,岭南有不少土著居民被汉化,盘瓠传说主要流行于瑶、畲、壮、苗等少数民族地区。如范成大《桂海虞衡志·志蛮》说:“瑶,本五溪蛮之后”,并记瑶保持祭盘瓠风俗。而盘古文化自秦汉以来随着汉人不断南移,其传播范围持续扩大,也同时增加两种文化的接触和交融。广东肇庆盘古殿云秀亭始建成于北宋,南宋改为云秀庵,到元代,汉瑶人又将云秀庵改建为两个满足共同祭拜的“十皇殿”,清楚展示两种文化共存共融达到一个新阶段。广东畲族现存族谱多修于清中后期,记其先人来源及谱系往往有两种类型。一是使用盘瓠圗腾为宗族之始,如丰顺县潭山鎭凤坪村蓝氏、增城市正果鎭上水村盘、蓝、雷氏,惠东县多祝乡陈湖村盘、蓝、雷等氏都如是记载。但他们又深受汉文化影响,故在他们族谱中,又同时使用“盆(盘)古大王”或“盆(盘)大护”等用语,留下汉民族圗腾印记。二是一些畲族族谱与汉族同一姓氏族谱比较,两者姓氏渊源开篇相同。例如广东东源、龙川、和平、饶平、南雄、乳源等县市畲族蓝、雷姓与汉族同一姓氏的渊源一样,其中蓝姓说是炎帝神农后裔,赐姓蓝,封汝南郡,后迁闽、粤、赣等省区;而雷姓则说源于山西冯翊,后部分子孙迁闽、粤,今居广东始兴、南雄等地。这说明畲族修谱,深受汉文化影响,使两个民族同一姓氏来源相同,自是民族文化交融在明清时期达到高潮的一个佐证。又畲族对盘瓠的称谓在各地也不尽相同,在广东潮安、丰顺的一些畲族称盘瓠为“驸马”,一些畲族称“护王”(驸与护同音),而增城、博罗、惠东畲族则称“盆(盘)古大王”、“盆大护(驸)”;饶平有的畲族称“龙犬”,这些称谓均带有浓厚汉文化色彩。但在东源、连平、和平、龙川等地一些畲族仍称“狗头王”。盘瓠文化在这里仍居主导地位。不管怎样,这都是证明在明清以来,两种文化交融已很频繁。

  其原因大致有:一是道敎的影响,东晋以后,道敎在岭南兴起。它是个多神敎,举凡敬神事鬼的各种活动,都可归入这个系统。盘古神或盘瓠神也演变为道敎神,如东晋著名道士葛洪在《枕中记》开始有“盘古眞人”之称,到南朝萧梁时期陶弘景《眞灵位业圗》,盘古王正式成为原始天尊,位居道敎第一位尊神。高辛帝后也为青华大帝,都为道敎尊神或主神,汉瑶等文化在道敎系统内得以交流融合。二是“盘古”、“盘瓠”古音相同,以致两者为人相互混用。道光《广东通志·杂录》曰:“两广峒蛮相传为盘瓠之后,或讹为盘古。”例如近人刘锡蕃《岭表纪蛮》:“畲民之祖先为盘古,家置画像,祀奉甚虔,每届三年,举族为一大祭”。在这里“盘古”谅应为“盘瓠”。如世居潮州凤凰山的畲族,即流传与瑶族盘瓠神话大同小异的始祖来源说,这个始祖称盘瓠,而鲜称盘古。关于这个差别,著名民族学大师饶宗頣先生在考察潮州山梨畲民历史后指出:“或谓盘瓠即盘古,考南部边民多有盘古传说,惟盘古仅为盘古瑶及板瑶所崇奉,盘瓠则为诸瑶所共祀,此其别也。今观山梨之圗,盘古氏列于神农氏上,明与盘瓠有异,不当目为一事实”。三是岭南过去和现存一些盘古庙和盘瓠庙的创建都有疑误现象,例如广西马平县城江东岸有盘瓠庙,“为瑶壮所建,俗误为盘古”。广西柳江县的盘瓠庙,“旧志注为瑶壮所建,俗误为盘古”。这些名称互用恐怕不仅是创建者疑误问题,还可能是两种文化融合,使人难以分清所致。这样例子也不是没有,今柳州复建盘古庙,庙门悬联即为:“混沌初开,天地神人尊盘古;乾坤久奠,苗瑶壮汉荐轩辕”,廊柱题对曰:“始则同源,旋而衍派,百族发祥天地阔;始燃取火,喜或营巢,万家兑秀古今中”。在这座盘古庙里各民族都奉祀轩辕。肇庆盘古祖殿原先建在瑶人集中的北岭腹地大榄坑,后来迁至今遗址所在北岭南坡交通颇方便地方,也是汉族聚居之地,这种转移,也是两种文化空间位移。庙中供奉瑶族神祇盘瓠,但庙名仍书“盘古神殿”,楹联也曰“开天垂象物,辟地启鸿蒙”,与盘瓠传说无关。又殿里十皇殿奉祀还有后土皇、高辛皇、盘古皇、衡山皇、白马皇5个瑶族祖先神,与汉族供奉轩辕、神农、伏羲、颛顼、少昊五神平分秋色,都为民族文化整合事例。又广西壮族深受汉文化影响,建国前,在桂北、桂中、桂东、一些壮、瑶、苗、侗等族分布区高有盘古庙,并颂唱关于盘古事迹歌瑶。如桂西壮族传唱《盘古开天辟地歌》:“盘古开天地,造山坡河流,划洲来住人,造海来蓄水。……盘古开天地,造日月星辰,因为有盘古,人才得光明”。马山县古零、扶绥县东门一带壮族师公过去跳神必唱盘古,歌颂盘古为开天辟地之人类始祖神。所唱经文中有“泰山盘古是我屋,大岭盘古是我身。庚子其年造天地,盘古出世到如今”等句。显然,这些少数民族既崇拜盘瓠,也崇拜盘古。四是如上所述,盘古神话和盘古庙主要在南方流传和分布;而盘瓠作为南蛮的圗腾崇拜,其遗迹、庙宇和神话也主要分布在南方瑶、苗、畲等少数民族中。这种地域上的共同性,使两种文化交流、融合成为必然。例如花都狮岭一带原为瑶人居地,光緖《花县志·山川》载:“盘古峒在城北二十五里,在万山中,林木蓊翳,向为盗贼窟穴,旧有盘古庙,今圮。”后在庙前面建有盘古社坛,明清时瑶人被统治者鎭压,有的迁徙他乡。史称“弘治初,蛮(瑶)首谭官福作乱,既讨平,后立从化县于上游”,清康熙年间析从化县等部分地区置花县,“今欲化盗贼为良民,变瑶蛮善俗,莫如量割,……而设县治焉”。继而实施保甲制,留在当地的瑶民渐渐汉化,今狮岭冯姓及邻近清远县横坑村盘姓,都属汉化瑶后裔。后有大批客家汉人迁入,盘古信仰风俗被继承下来,并传承至今。花县这座盘古神坛,至今保存完好,近年修饰一新,并以农历八月十二日为盘古诞(这点与其他地区流行十月十六日为诞期不同),届时祭祀活动甚为兴旺,也引来不少华侨前来寻根问祖,为汉瑶文化融合一个例证。又潮州凤凰山向来视为畲族发祥地,这一带至今仍有二万多人保留畲族特有风俗,但这些人又不承认自己是畲族后裔,显然是受畲族的影响,或者是被汉化了的人群。畲族后来大部分迁居浙江,但每年仍回凤凰山祭祖,并确信“广东路上有祖坟”。这些现象,都说明是汉畲文化交流、整合的结果。至于“盘古”与“盘瓠”在岭南孰先孰后,须进一步探讨研究。因为岭南汉族是秦汉以后,从岭外迁来,融合土著而成;而瑶、畲、苗等若非土著而源于五溪蛮的话,他们迁入岭南时间也不比汉人迟多少。当然也有人认为“盘古”名字出现较晚,始见于三国徐整《三五历纪》,从而认定盘瓠流传比盘古要早;也有人甚至认为,盘古神话是在盘瓠神话基础上形成的,这些意见都值得重视。因为神话,一般是先在人们口头上流传,后来才有人记录下来。南方土著没有文字,倒是《后汉书·南蛮传》把“盘瓠”神话记录下来,那么它在此以前已经流传应是无疑的,然而具体到岭南,由于以上原因,仅凭一个词出现早晚,仍难确定它们产生时代。

  四、余 论

  岭南,旧有许多部落或部落联盟式的土邦小国,如分布在珠江三角洲附近和西江地区的“阳禺”、“驩兜”、“缚娄”、“苍梧”等国,它们以后发展为南越、骆越、西瓯人故土,为岭南古文化发源地。秦汉以降,汉人移入。汉族与少数民族长期杂居,民族和文化的交流、融合过程自然没有停止,盘古神话和盘瓠神话虽然在文化特质上分属汉文化和瑶、畲等少数民族文化,但经过文化的融合,已发展为岭南文化一部分。这也体现了中华多元一体文化艰辛的凝聚历程,非常值得珍重。岭南历史上留存下的盘古庙或盘瓠庙为数虽然不及其他庙宇,但它们历史渊源深远,文化积淀凝重,内涵十分丰富多彩,应予保护和作为一笔文化资源开发利用。最近肇庆市拟修盘古庙,即有多方面意义。其他地区或许能从中得到启示,发掘盘古、盘瓠文化优秀遗产,为增强民族团结、促进社会安定和祥和,为地方经济文化建设服务。

  (作者:司徒尚纪 原载《中国历史地理论丛》第17卷第4辑,合作李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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